背对着自己的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气,再转眸时,凤茗依一脸的平静无波。
就好像此刻在眼前的这个,真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母亲如何?怎么?父亲不敢说么?
还是说,因为在您的心里,她早就已经不是凤家的人,所以牌位才入不了祠堂?尸骨入不了祖坟?
既然如此,作为她的女儿,我自然也就不配是凤家女儿了。”
当年事变,为了周全地保住她,不让她继续被失望之极的凤豪宇折腾,也因为被凤豪宇数度冷漠以待心灰意冷,凤府嫡夫人楚茗以自请下堂为代价,企图换来女儿的一线生机。
可是最后的结果,又是怎么样呢?
自休书凤豪宇拿了,这府中的大权,也彻底被二夫人荆氏夺走。可是年少的凤茗依,到底还是没有被保住,远远送走他乡。
至于楚茗,也落了一个不明不白身死的下场。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迎来的却是死婴。不堪打击,惊惧血崩,负心人却连大夫都不叫,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雪地里,失血致死。
即便是连葬骨之所,也是草草选了,一口薄棺从后门抬了出去。
那么悲惨的一幕,年幼的凤茗依并没有亲眼看到。
也无从知晓,那一刻的母亲,心底该是如何的悲凉。
只是,当从下人的口中陆陆续续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大约那时候便看尽了世态炎凉众生万象,故而在往后的时光中,凤茗依的性子,才会越来越淡然。
拥有了一份,从骨子里面渗出来的淡漠。
作为她回来之后,第一个有幸感受到这份淡漠的人,纵然凤豪宇再难堪,再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尤其是此刻,心中所想被如此直白地摊到了明面上说,被女儿频频逼问,一张本还残留几分英俊的脸上,此刻尽显老态。
却又极力想要挤出几分笑容来,看上去不是一般的滑稽。
“怎……怎会?这好好的,你怎会不是我凤家的女儿?”
“如此,最好。”
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了然一笑,凤茗依径自转身。一脚踏出门槛的时候,一道有气无力,衰败异常的声音,从身后沉沉传来。
“就按你说的办罢,具体日子,为父会尽快选定。”
“辛苦父亲。”
这一次并未回头,凤茗依走的毫不留恋。一直回到了自己的闺房,紧绷的唇角才松懈开来。
总算是争取到了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开局顺利,让凤茗依心情好了不少。
尽管想到未来将要面对的事情必定也是不轻松,可至少这一刻,还算如意。
也是下午在马车里面睡的时间有些长了,等到了晚间的时候,竟然没有了困头。
却也懒得动,不被监督的缘故,连日常练功的事儿都省了,就窝在榻上看书。
顺便等着看戏。
烛光下,凤茗依手中翻着纸张,思绪却是不知道飘到了何处。直到被花晴咋咋呼呼的声音惊醒过来,才恍然发现自己莫名一手心的凉汗。
“主子,主子……”
“你这丫头,就不能稳重点儿?还当是以前呢?也没个正形儿。”
这厢才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拿帕子细细地擦拭着掌心,那边花溪的责备就随之而来。
早已经习惯了这两人的性子,凤茗依自然不以为杵,失笑着摇摇头。
“怎么了这又是?看你这兴奋劲儿,是捡到钱了不成?”
“哪儿是捡到钱了啊,简直比捡到钱还要稀奇来着。”
对于自己姐姐时不时的嫌弃,花晴也是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这会儿一听自家主子说话,才收敛下去的性子,便就又飞扬了起来。尤其是双眼冒光的样儿,看上去十分幸灾乐祸。
“听说是二夫人那里,在寻死觅活呢,主子不去瞧瞧?这会儿的府里,可热闹。”
寻死觅活?
呵,有意思。这才想着要看戏呢,戏就上演了。
被花晴影响,凤茗依的眸底也浮现出了几分玩味儿来。
“哦?既然如此,那便去瞧瞧。”
好歹也是眼下这府中当家的女人,出了事情,她这个女儿前去探望一二,应当不过分吧?
再说了,指不定这场戏,压根就是为她演的。
果不其然,一路行去,畅通无阻。
因为并没有光明正大地被扶正的缘故,荆氏并没有住在住院儿里,而是还住在她以前的院子。
名儿倒是取得好,叫惊鸿院,取翩若惊鸿之意。
事实上,年轻时候,这人倒也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可惜的是,太过表里不一,顶着那张连母亲都给欺瞒过去的脸,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恶事。
往日里,这惊鸿院丫头婆子一大堆,别说是进来,就连稍微走近两步,都会被人给拦住。
初来那几天,花家姐妹跟柳半夏,可没少体验那种待遇。
然而眼下,不知道是入夜了的缘故还是怎的,望上去灯火通明,可愣就是不见半个人。
偶尔有下人过来,也是步伐匆匆。
对这一切心知肚明,所以凤茗依即便是看到,在她们三人刚刚露面时,就有一个小丫头快手快脚地跑进去,也假装没有看到。
想拦下,有很多种方法。只不过,没有必要而已。
踏着灯光进去,才踏进院门没多久,还没等进入主屋呢,首先就听到有哭声传了出来。
在这虽然满是灯火,却不见人影儿的夜里,也感觉瘆的慌。
“呜呜呜呜,你们……你们且别拦着我,让我自去算了。
这么多年,我伺候着老爷,打理着府中的一切,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差池,生怕一个不慎就惹出什么闲言碎语出来。不料今日,竟还是惹得人不满。
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夫人,您切莫妄自菲薄。即便是有什么,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儿不是?又怎的能怪到您头上来?”
“就是就是,当日的一切,都是有祖宗规矩在的,纵然您有心,可也无力不是?老爷今儿个,可是有些过分了。”
“谁说不是呢,夫人这些年的辛苦,奴才们都看在眼里。这可不是去外面转一圈回来,想当然认为您在享福,就真的是在享福了。”
……
奴才们?
这些奴才们,戏还真是多。
听着像是在劝人,可话里话外的,又在影射谁? 姝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