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十分，人民旅社三零八房间。

　　虽然太阳还没正式出山，但天已经大亮了，晨晖透过窗帘将屋里照得昏暗朦胧，文华坐起身，侧脸茫然地望着窗户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她满腹心事一夜未眠，不过她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她希望一切都能如她所愿。她下床的时候惊动了睡在旁边的张月，张月拿起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然后也坐起身，抻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其实她也没睡多长时间。

　　文华回头看了张月一眼，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张月：“那你起这么早干嘛？”

　　文华：“我整理一下东西，如果他们非要抓我的话，我好有个准备。”

　　看着文华走到衣柜前，张月才又仰身倒在了床上，不过她也没敢再睡，偏着头盯着文华。文华拉开衣柜门，从里面翻出一个精致的铁制烟盒，那是林夕的药盒，因为那些药现在都已经用不上了，所以林夕也没有再把它带在身上。打开烟盒，文华从里面取出一粒迷幻药，然后来到桌边将药放到茶杯里，倒上水，用小勺子将药慢慢搅溶。

　　文华回头又看了张月一眼，只见张月还在盯着自己，她犹豫了一下，伸右手悄悄地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反握藏在睡衣的袖子里，然后左手端杯转身走向床边，张月慌忙坐起身，惊恐地看着文华。文华的一举一动张月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没看到文华在做什么，但她已经猜到了大概，何况文华还不擅于掩饰自己，她的眼神也已暴露了她的意图。

　　文华走到床边将杯子递向张月，道：“喝口水吧。”

　　张月苦着脸看着文华，怯怯地将杯子接了过去，她知道水里肯定有药，也看出文华右手里正握着刀子，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怯怯地问：“阿华，你想把我怎么样？”

　　见被张月识破，文华索性将水果刀亮了出来，高高举起，吓得张月收肩缩脖一声尖叫，文华喝道：“把水喝下去！”

　　见文华的刀子没有落下来，张月才稍稍放松了一些，看着文华，她没有一丝想反抗的意思。文华是山东大妞，虽然苗条，却也身高体大，而张月却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儿，生得娇小玲珑，体型上就差了一大号，而文华又跟林夕和洪英等人相处很久，平时也跟他们学了一些简单的小擒拿和搏击之术，这两天没少‘收拾’张月，早就把张月给整服了，何况文华手里现在还握着刀子。

　　张月：“阿华，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文华：“我想逃走，所以现在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张月：“你想好了？”

　　文华：“我已经想了一夜了。”

　　张月往茶杯里看了一眼，然后又怯怯地问：“我喝了会死吗？”

　　文华：“不会，我只是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而已，这种药在当初测试的时候，杨森应该给你用过。”

　　张月：“你没骗我？”

　　文华：“没必要，如果我想杀你，现在就动手了！”见张月还是犹犹豫豫地不想喝，文华干脆将刀尖扎在张月的脖子上，喝道：“快点儿喝！”

　　张月无奈，只好道：“好吧，反正是我对不起你，就算你让我死，我也认了。”说完，捧起杯子将水喝掉，然后将杯子还给文华，不大一会儿，张月便眼皮打架，倒下去又睡了。看着张月，文华真想给她几刀，可她现在还不想把路走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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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零五分，人民旅社楼下大堂餐厅。

　　见文华和张月还没下来，李营只好自己先要了一份早餐自己先吃上了，刚吃了几口，便听见吧台后边的工作人员喊叫他：“李营同志，有你电话！”李营以为是苏楠打来的，急忙起身跑过去接听，话筒里却传来文华的声音：“李营吗？你告诉苏楠苏大姐，让她八点整就在你现在的地方等我电话，我有事要跟她说。”

　　李营听出是文华的声音，但却有点迷糊，不禁问：“你是谁呀？”

　　文华：“我是文华。”

　　李营：“你在哪打电话呢？”

　　文华：“外边，记住，让苏楠八点整在旅社吧台等我电话。”

　　电话挂断了，李营急忙问吧台里的工作人员：“同志，三零八房的文华一早出去了吗？”

　　工作人员：“不到五点半她就出去了，还是我给她开的大门呢。”

　　李营：“她一个人出去的？”

　　工作人员：“对，是她一个人出去的。”

　　“不好，她跑了！”李营挥拳砸了一下吧台，然后对工作人员道：“同志，赶紧拿上三零八的钥匙跟我上去看看。”

　　两个人急忙跑上三楼，工作人员将门打开，李营直接冲进卧室，只见张月还在熟睡，他也不管那么多了，上去便用力摇晃张月的身体，大声喊道：“张月，醒醒！”张月的药劲儿也已经过去了，李营一摇一喊她便醒了，睁眼一见李营不禁先惊叫了一声。

　　李营大声道：“你怎么还睡呀？！文华都跑了！”

　　张月坐起身苦着脸道：“她给我下药了。”然后便将一早的经过简短地给李营讲了一遍。

　　李营又急忙跑到楼下往公安部集体宿舍楼打电话，可是苏楠不在，王汉林不在，李云飞不在，宁静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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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点二十，徐家大院小楼门前。

　　于波将一只精致的小皮箱交给王义，对他道：“这里是所有相关材料，你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能丢失。”王义点头，然后将小皮箱接了过去，于波又道：“火车十点从浦口火车站出发，预计明天下午四点到达天津，中央社会部的同志会去接站，后边的事情由那边安排。”

　　于波向林夕伸出手，林夕与他相握，于波道：“我相信中央会把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的，我相信我们还会有再次握手的机会。”

　　于波言外之意就是他相信林夕，林夕点头，道：“谢谢于处长。”

　　于波：“记住，华容道做关云长的话永远都不可以再说了。”

　　“我明白，谢谢于处长教诲。”林夕迟疑了一下，又道：“于处长，你能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文华吗？”

　　于波：“林夕，文华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关心了，你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相关事情我们自会处理好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从你的记忆里抹掉。”林夕无奈地晃下头，于波又道：“林夕，在中央给你转换工作性质以前，你仍然是一名特殊工作者，你的一切仍然不属于你个人。”

　　林夕：“什么意思？”

　　于波：“你现在的身份仍然是一名特工，你的一切仍然要服从组织安排，比如说，假如将来因为工作需要，组织要为你组建新的家庭，即使那名女同志与你素未谋面，你也必须要接受，明白吗？”

　　林夕无奈，只好点头，道：“好吧，那我就不打听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公正地对待她，虽然她在主观上仇恨我党仇恨人民，但她在行动上除了杀死郭青云那个特务，并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这点我可以为她做证。”

　　几个人走出徐家大院，前来为林夕送行的苏楠等人早已在院外等候，苏楠、李云飞和宁静依次上前与林夕道别，只有王汉林站在原地未动，林夕走过去，向他道：“王叔，谢谢你来送我。”

　　王汉林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道：“我不是来为你送行的，我是来给你作证的。”说完，甩开林夕走到于波面前，道：“于处长，我可以给林夕作证，李公朴和闻一多遇害的时候，他在南京。”

　　王汉林话落，包括林夕在内，所有人都惊讶了，于波：“老王，请你再重复一遍！”

　　王汉林：“李闻二公遇害的时候，林夕在南京，我可以给他作证。”

　　于波：“你怎么给他作证？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他在南京？”

　　王汉林：“因为那时候我正要策反他，四六年六月中旬，军统由重庆迁回南京，当时我让组织里一个潜伏在军统里的内线邹志阳故意求林夕帮忙将林娜由重庆调到南京，目的就是想让林娜策反林夕，所以那时候我对他特别关注。林娜就是在七月初来到南京的，可就在我要实施策反行动的时候，李凡找到了我，说中央让我放弃策反林夕的行动，当时我非常不解，于是便通过中原局再次向中央提出请求，后来也是由中原局转发的中央指令，命令我放弃策反行动。对了，你那时不就在中原局社会部工作吗？”

　　于波：“这件事我倒是有些印象，不过我并不记得准确的时间。”

　　王汉林：“我通过中原局给中央发请示电的时候，就是在李闻二公遇害的那几天，那时候我对林夕特别关注，所以我知道他当时就在南京。关于那封请示电，中原局和中央应该都有卷底可查。”

　　于波：“那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王汉林：“不管陆雪是不是被他亲手打死的，我都对他有非常大的意见，所以我也希望他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我也知道，单凭陆雪事件，组织上很可能会考虑到他以往的功绩不会给他相应的处分，所以我想借助李闻事件让他受到惩罚。但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应该实事求是，如实地向组织反映情况，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为他作证。”

　　于波抬手用手指点了点王汉林，但什么话都没说，苏楠忍不住数落道：“老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王汉林：“我知道我说晚了，我也承认我有私心，给我处分我没有意见，你们看着办吧。”

　　苏楠对于波道：“老于，既然老王已经给新生作证了，那李闻事件就与新生无关了，是不是就不要再送新生去北平了？”

　　于波为难道：“如果老王早说，中央很可能就不会让林夕去北平了，但现在指示已经下来了，我这边也要送他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擅自更改呢？这样吧，林夕仍然去北平，我这边把情况向中央做汇报，如果中央认可这一情况，那就让他再回来，就是折腾他一趟，反正一去一回也用不了几天。”

　　苏楠：“那能不能先汇报，再问一下中央的意见？实在不行，明天再送他走？”

　　于波抬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划了几圈，对苏楠道：“苏楠，这事儿你让我怎么跟中央解释？”

　　苏楠明白于波的意思，在这个时候突然反转，很容易让人误会王汉林作伪证，只好点下头，然后又不满地瞟了王汉林一眼。

　　正这时，一名公安战士急匆匆地由远处跑来，跑到苏楠近前道：“苏同志，有一位叫李营的同志让你马上往人民旅社回电话。”

　　苏楠一听便知有事，急忙进院用这里的电话打给李营，时间不大，苏楠出来向众人道：“不好了，文华逃跑了！”

　　林夕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楠：“昨天晚上，张月向文华坦白了自己自首的事情，并且劝文华也自首，结果今天凌晨文华逃跑了。据张月讲，另一半毒气弹的确就在文华手里，但她没有套出藏匿地点。刚才文华给李营打电话，说让我八点整在人民旅社吧台等她电话。”

　　林夕不禁笑了，对苏楠道：“看这样子，她是想跟你讲条件。”

　　苏楠向于波道：“于处长，新生今天不能走！” 毛人凤身边的红色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