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05月03日(4)
苏楠:“昨天王义出现在袭击现场,我们已经猜到他是在监视叶思文了,所以我也猜到你是带着秘密任务来南京的。”
于波重重地唉了一声,懊悔道:“昨天我犯了两个非常愚蠢的错误,生生地把一个大好局面搞成了这个样子,否则的话,今天就有可能为这个案子画上一个句号了,可是现在,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毫无办法!”
苏楠:“昨天你犯什么错误了?”
于波:“就如你刚才所说的,看到王义出现在袭击现场,你马上就猜到他是在监视叶思文,可我却没能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连被关在徐家大院里的林夕都看出了端倪,可我还是没往心里去,甚至连叶思文自己都知道被跟踪了,可还是没有引起我的重视,如果昨天晚上我安排李云飞和王义护送她去报社,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苏楠:“轻视敌人、低估敌人的确是一个错误,其实昨天我也犯了这个错误,也没有意识到敌人也能看出叶思文被跟踪了。”
于波:“低估敌人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把敌人当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苏楠抿嘴忍笑,问:“那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于波:“昨天晚上开完碰头会之后,叶思文问我‘特务现在自首是否还有优待?’”
苏楠:“她有自首之意!”
于波:“是啊,其实当时我也感觉出来了,可我却没有因势利导趁热打铁,如果当时我就能把她找去谈话,那昨天晚上她就能全都交待了,也不会被敌人灭口了,可我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苏楠:“你以为她已是瓮中之鳖囊中之物,所以你才没有主动去做她的工作。”
于波点头,“对!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我太轻敌了,低估了我们的对手。”
苏楠:“那这些天里,你有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呢?”
于波摇头,“其实华东局社会部怀疑他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曾在南京呆过,在时间上与陈士龙有过交集,说实话,这个理由很弱,但那个纵队司令部里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在国统区里从事过地下工作,所以他才成了重点怀疑对象。不过据我调查,他的确是在1936年05月离开的南京,05月底加入了苏北游击队,而陈士龙也的确是在1936年09月才叛变革命,所以从这点上说,也的确不存在陈士龙出卖他的可能。”
苏楠点点头,寻思一下,又问:“那他在南京期间是否被警察抓过呢?”
于波:“我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无从查知。”
苏楠:“35年、36年的时候,南京的学生运动搞的很好,我们地下党组织了好几次大规模的反内战游行,但每次游行都有一些人被警察抓了,事后我们都采取了各种方式手段进行疏通,所以那些人很快又都被释放了,我怀疑他可能有过这种经历。”
于波:“原南京地下市委的老地下党员也是这么说的,但被捕人员他们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他是否也在其中。”
苏楠咂了一下嘴,愁道:“现在叶思文死了,所有线索都断了,我们既无人证又无物证,怎么办?”
于波不禁又忿忿地唉了一声。
周部长把话接过去:“这样吧,我们现在先去吃中饭,吃完饭我和老于去找他谈话,给他施压,看看能不能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让他自己觉悟主动交待。”
苏楠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于波话一转:“苏楠,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文华?”
苏楠不禁又为难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按理说,既然张月已经供出她是假自首,那我们就应该把她抓起来,不过,我想再征询一下林新生的意见。”
于波:“你认为还有必要征询林夕的意见吗?”
苏楠:“我主要是从工作方面考虑,既然文华是假自首,那她和杨森之间就应该还有联系,也许我们可以利用她找到杨森。”
于波:“我主要是想提醒你不要在这件事上再犯错误,回头再检讨。”
苏楠不禁笑了,“我明白。对了,文华要见林新生的事儿怎么办?现在这事儿得问你了。”
于波稍一迟疑,便道:“见吧。”
苏楠又问:“那林新生的事儿怎么办?难道你就打算把他一直关在徐家大院里了?”
于波:“我已经把事件详情直接汇报给中央社会部了,等候上级指示吧。”
苏楠:“你现在就不能把他放出来吗?现在已经可以确认,那天夜里袭击徐家大院的不是他,你为什么还要关他呢?”
于波:“即使袭击徐家大院的不是他,那还有陆雪事件和李闻事件,就凭这两件事,他就应该接受审查,所以既然我们已经走了组织程序,那就严肃对待吧,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向延就把审查当作儿戏。另外,你再看看这个,这是今天上午我们刚刚收到的,是毛人凤写给林夕的感谢信。”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递给苏楠。
苏楠看过,道:“这是毛人凤写的,又不是他写的,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呀?”
于波:“但事儿可是他做的,要不毛人凤为什么要感谢他呀?至于这封信,我不做评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我会把它放到林夕的材料档案里一同交给中央。对了,周部长说上次那封信你拿去了,还在吗?”
“在。”苏楠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递给于波,“这个我还没让他知道呢。”
吃过午饭,周部长和于波找向延谈话,苏楠和王汉林都很关心,所以也没有离开,就在楼下的接待室里等候结果,半个多小时之后,警卫干事进来对他们道:“周部长让你们去他办公室。”
两个人来到周部长办公室,苏楠见周部长和于波都是一脸肃容,便问:“没攻下来?”
于波:“他知道我们没有证据,所以负隅顽抗,只说他受了叶思文的迷惑,而对其他事情一概否认全然不知。”
王汉林:“那我们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周部长摇头,“那倒也不是,只要我们能够对事实进行认定,能够确认他就是特务,那我们就可以向上级汇报,上级可以以他和叶思文的未婚关系为突破口对他进行审查,就算他顽抗到底,也可以对他做隐性处理,只要我们能够对事实认定负责就行。”
王汉林:“好,如果需要我签字做证,我签!”
苏楠:“只是如果最终还是没能让他认罪伏法,那将是我们监察人员的失败。”几个人都没出声,苏楠犹豫了一下,又问:“你们刚才找他谈话的时候,语气是不是很委婉?”
周部长:“我们代表的是组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话是不能说得过直过白的,只能让他意会。”
苏楠:“那我去找他谈,我不是领导,也不代表组织,我去直捣黄龙!”
周部长和于波相视片刻,两个人都点了下头,周部长对苏楠道:“也好,能把问题在我们这里就地解决是最好的结果。”
苏楠:“给我拿只窃听器,让电讯科进行监听录音。”
苏楠把窃听器装入衣袋,然后敲开了向延的办公室房门。向延一脸凝重,望着苏楠沉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苏楠将门关上,然后走到向延桌前,道:“我来跟我的老同学闫杰聊聊。”说完,在椅子上坐下,与他隔案相对。
向延迟疑一下,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苏楠:“因为不管发生了什么,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你我曾在同一所学校里就读,‘同学’这个称呼永远适用。”
向延:“我还是没明白你的意思。”
苏楠:“你是国民党特务,我们不是同志,我说得够明白吗?”
向延马上凝眉瞪目,“你!”
苏楠:“你别天真了,你以为我们没有证据就可以否定是你特务的事实吗?就会让你逍遥法外吗?就算你再抵赖再顽抗,那也只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没有用的。”
向延抬手向门口一指,怒道:“你给我出去!”
苏楠:“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向我发号施令了,你以为你还是副部长吗?别做梦了!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们现在只有同学关系,做为同学,我来告诉你,如果你还把自己当人,那你最后的尊严就是敢于承认自己的罪行,坦白交待你所做过的一切事情。”
向延将目光垂下了,当苏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沉默片刻,向延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药瓶,揭下瓶盖将几粒药倒在茶缸里。苏楠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喊了一声:“老向!”然后便起身去抢茶缸,向延一手将茶缸端走,一手向苏楠举起了手枪,“坐下!”
苏楠一声冷笑,“向延,你终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
向延淡淡地道:“坐下,我不想向你开枪,我只希望你别阻止我做任何事情。”
苏楠:“不想向我开枪?哼!难道你没向我开过枪吗?那天晚上袭击我的就是你!”
向延:“好吧,我更正一下,我现在不想向你开枪。等我把这缸水喝下去,我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说完,他将茶缸摇了几下,然后扬起脖喝了几大口。
向延:“那是1935年07月,在一次游行中,我做为演讲者被警察给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有五个人,事后是陈士龙花钱疏通营救我们,因为他很有钱,又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所以警察局很快就答应释放我们,但要求我们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悔过保证书,起初我们不想写,是陈士龙跟我们说:干革命要灵活机智,不能死脑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我们的心是红的就行,不必拘于形式,写份悔过书又能怎么样?我们出来以后可以继续干革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在他的劝说下,我们六个人都写了悔过保证书,那时我什么都不懂,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
向延:“1936年五四,我们又组织了一次大游行,事后特务到处抓我们,于是我们一行十二人离开南京准备奔赴延安,当时我多了一个心眼儿,给自己改名叫向延,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份悔过书了。虽然后来没去成延安留在了苏北,但我在这十多年里是一心一意地为党工作,虽然谈不上抛头颅洒热血,但也为党奉献了所有,我个人也一步步成长得到晋升,1947年年初,当上了纵队的政治部副主任,可就在这个时候,金龙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正是那张我当年写下的悔过书。”
向延:“我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陈士龙还能找到我,那天我一夜未眠,在心里反复地斗争,我想向组织坦白,可最终还是没有提起勇气,我知道那是我一生的污点,不管我怎么做,它都会毁了我的一生拿走我已经得到的一切,就这样,我再一次失足留下千古恨,之后我曾后悔过,可是为时已晚,我已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向延:“直到去年年底金龙暴露,那天社会部来抓捕金龙的同志来的很晚,是晚饭时候才到的,所以我留他们住一夜,让他们第二天再带金龙往回赶,夜里,我用装了销声器的手枪从窗户将金龙射杀了。虽然我杀了金龙,但心里却一直不安,我怕组织调查我,所以就申请加入公安培训班,然后又申请到南京来工作,目的就是想守护自己的底,可人算不如天算,我没想到你会在南京,我没想到叶思文就是陈士龙的女儿陈雅琪,更没想到杨森居然知道叶思文的底。”
苏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其实组织早就在怀疑你了,让你来南京只是想看你表演,抓你证据,让你现出原形。”
向延:“我和叶思文都非常怕你,你知道我的底,你还见过陈雅琪,尤其是你们一见面,你就说她很眼熟,所以我们......。”向延的嘴角流出一道血丝,说话也开始吃力了。
苏楠忙问:“袭击徐家大院是你安排的?”
向延:“是,是我让杨森那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林夕...离...开...南京。”向延把眼睛闭上了,也不再出声了。 毛人凤身边的红色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