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陈昭睁开眼的时候李濂已经穿戴整齐,见他醒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前,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的陈昭按下,对他说:“你昨日饮了酒,多歇一会儿,别急着起来。”又嘱咐宫人好好看顾陈昭之后才去往武德殿。
朝会结束,李濂刚回武德殿坐下,就听内侍通禀说赵诺几乎是宫门一开就在廊下候着了。赵诺如今尚未有官职,朝会自然是轮不到他的。李濂见他这么早入宫,还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事,忙把人召进来。
赵诺一进来便规规矩矩地冲李濂行礼:“臣赵诺,见过圣人。”昨日他惹得温乔动了气,费了好多口舌才得了温乔一句“我不再管你”的话,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李濂身上。
“平身,坐。”
他尚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时,李濂问他:“明其一大早入宫来做什么?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赵诺抬头偷偷看了李濂几眼,觉得圣人今日心情不错,才点头道:“昨日臣一时不慎,惹温相公心里不痛快了。”
“温修懿还能跟你置气?”李濂反问他一句,“你是做了什么?”温乔欣赏赵诺的胆识才干,称他为千中无一、万中无一。早就说过要将赵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还夸下海口说不出几年定能将赵诺教成可堪为相的人物。温乔哪里舍得会与他置气?
“臣对温相说,臣不想入中书,想求外放。”赵诺低着头,小声说道。
“失心疯啦?”听完他答话,李濂毫不客气地抛出一问,见内侍给他添茶还说道,“要不你先喝口水醒醒神?”
赵诺讪讪地答道:“臣……神志尚在。”面对李濂可比面对温乔要难多了。就单说温乔纵使心中气急也不会口出恶语,以免损了自己身份,李濂却不一样,心中所想往往也就直接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市井作态。
“你说的话却不像是神思清醒之人能说出来的。”李濂冷哼一声,对他说,“修懿该是告诉过你,他想让你进中书省一事了吧。”
赵诺点头:“是告知于臣了。这是臣缠着温相多次央求,温相无奈之下才说了两句,并非有意泄露朝廷机密。”
李濂一听这话嘴角不免上扬,他倒是有几分明白温乔为何如此看重眼前这人了。笑骂道:“别说这些无关的。你与修懿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么,还能因为这事治你二人之罪不成?”
赵诺低头答道:“臣明白了,是臣小人之心。”
“既然知道了还想求外放?中书省是什么地方?清贵要地,常年伴驾消息都要比别人灵通不少,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却不想要?”
这几个问题与温乔昨日问他的类似,温乔略一思量,俯**回道:“臣深思熟虑之后,依旧不愿留任中书,一是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臣想为百姓做些实事。”
“那合着中书省的官吏一个个都是尸位素餐的了?”李濂毫不留情面地反问他。
赵诺连忙长跪一揖道:“臣绝无此意。只是臣往日得见,朝廷政令由中书拟旨圣人制可门下审阅后再下发到州县,但这政令在州县之中推行却远比在朝中拟定难得多。以臣前几年年所见,州县豪强大族太多,陛下若想行些新政,势必会受到下面的推诿阻挠。”
“哦?”李濂挑挑眉,“那你是想去帮我推行政令?”
赵诺点头:“臣正有此意。”
“糊涂!”李濂却突然变了脸色,“就你这一无家世二无经验的人下去,还想替朕推行政令?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小心哪天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若你再当个副职,上面有长官压着,每日竟派些琐碎杂事给你,到时候功绩全被上官拿去,而一旦有罪责,又立刻把你推了出来。你又能干得了什么?
“但你在中书门下,办的是惠及万民的事,不比你在一州一县之地能做的多?又有温修懿看顾着你,你大可不必为其他事分去心神。”
“可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赵诺又说,“正是难做,臣才要为圣人分忧。”
李濂摇头道:“朕有办事的人选。你不行,至少当下没这本事。等你历练几年,才能谈外放的事。” 到时候当一个上州中州的刺史别驾,不至于有太多掣肘,才适合。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诺再去求外放也只能是徒惹李濂不快。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方才也提了根基二字。但臣在京中也无根基,出身才学更是比不上京中权贵之家出来的人。即便让臣进了中书省,那些草拟诏书一类的活计,臣怕是也做不好。”
李濂露出一个笑容来,眨眨眼冲着赵诺问道:“诶,你这话同温修懿说过么?”
“尚未。”赵诺尚不明白圣人为何突然之间变了颜色,但也本能地知道定是没好事。
“那你可千万莫对他说,”李濂啧啧两声,做出一个看好戏的姿态来,“这话你要是说了,温修懿没直接对你摔杯盏、唤人将你打出去,那都能被称一声好脾气。”他这话略显夸张了些,温乔一向以儒雅随和示人,即使怒火攻心不省人事八成也做不出摔杯碎盏的事情来。
只是赵诺却还是一副不明所以地样子,睁大了一双眼睛说道:“臣不明白。”以他自己的看法,拒绝了温乔的邀请,顶多被私下里骂一句不识好歹。再加上他已经同温乔解释过了,自己实在是心不在此才不得已辜负温乔的栽培,并非有意不识抬举。温乔绝非是睚眦必报的人,即使昨日自己不小心说了温乔是“酸腐文人”,温乔也没太生气,这事温乔即便是有怒气,也到不了圣人口中的那种地步。
“你也不傻啊,怎么就是看不明白。”李濂长叹了一口气,心道温修懿这可算是做给瞎子看了。还不如瞎子呢,至少瞎子是真看不见,不像眼前这人,看见了却当没看见,“我问温乔要怎么给你安排官职,他说让你先进中书待一段时间。我又问那之后呢,本以为他会答看你的表现,但他却立刻向我请罪,说可能日后对你的安排可能与我所想有冲突,在旁人看来也许是他要提拔亲信,要我相信他绝不会做结党营私之事。”
赵诺没料到会有这样一说,只好小声道:“臣不知道此事……臣信温相不会结党营私。”
“赵明其!”李濂没忍住,直接拍着桌子吼了出来,他恨不能将手边的镇纸扔在赵诺身上,也确实将紫檀镇纸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最终是觉得这事传出去了太不好听,便强忍着将其放下。只是放得时候没能控制住好轻重,还是在桌案上重重地砸出一声,“不会说话就别说!”
赵诺心知李濂动了怒,连忙跪伏在地,请罪道:“臣万死,请陛下息怒。”
温修懿真是好涵养,李濂在心又中默念一遍,同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吓人:“温乔想让你的官职、考评、升迁,全都由他亲自来决定,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这便是温乔将赵诺当做左右手来栽培。莫说普通的座师与门生之情,很多人便是对家族的子弟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臣明白,”赵诺生怕再次惹怒了李濂,小声道。
“你明白什么明白?”李濂讥问他,“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在京中毫无根基?当朝宰相将你视作左膀右臂、亲力亲为地栽培你,为你日后尽心竭力,那不是你的倚仗是什么?温乔能不知道你才学如何,草拟诏书的事又需你多少文藻?他能让你被人看了笑话吗?再退一步说,你跟着朕这些年,朕不能做你的根基么?”
赵诺仿若被李濂这劈头盖脸的一番话敲醒,才意识到温乔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他俯**子,恭恭敬敬地请罪道:“臣不知陛下与温相良苦用心,有负圣恩。”
李濂到底不忍心把他磋磨地太过,便把人叫了起来,吩咐内侍召温乔进殿的同时又对赵他说:“真想明白了就对着修懿好好说,别寒了他的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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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从前往后看的话,看到这里就可以了。因为作者之前修了下文,把好多章节都合并了,所以这其实就是刚刚更新的一章 春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