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敷衍你的意思,”李濂连忙握身侧之人的手掌,对他说,“只是想着你今日心情不佳,怕再提起让你不高兴的事。”
陈昭便答:“这与你没什么关系,我现在挺开心的。”
见李濂皱着眉头凝神看他,一幅明显不相信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说:“真的。见到你就高兴多了。”
这话说完,李濂表情还是没怎么变,他索性拉起李濂的右手往自己心口放,引着李濂感受自己的心跳,对他说:“我心是肉长的,又不是瓷做的,没那么容易碎。你真没必要这样小心。”
李濂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你见我见得也算勤了,怎么就看不出来——”陈昭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是很喜欢与你相处的。”
“我也喜欢的,”李濂也回应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有鼓声传来。
“是登闻鼓。”李濂心头一惊。这种时候,只有紧急军情才能不顾宵禁宫禁,任鼓声大晚上的响彻宫闱。
他连忙起身,听见内侍站在窗下大声禀报道:“陛下,有南边的军报。”
“我出去看看,”李濂一边披上外袍一边对陈昭说,“要是太晚了还没回来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陈昭走到他身前,弯下腰帮着他将衣带系好,说:“知道了,你去吧。”
军报不长,只写了张显质已破临化城,将一干逆贼俘获,并缴获金银钱帛无数。李濂看过一遍后,心跳得愈发厉害了,却用尚自平静地语调对外吩咐:“去请今日当值的宰相来。”
在政事堂内的林子清也自然也听到了登闻鼓声,知道事干重大,因此比平日传召来得还要快。
“先生,”李濂见到是林子清之后,便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激动地握住林子清的双手,对他说,“先生,临化城……”
驿卒已经被安排下去领赏,内侍知道皇帝与宰相要谈机密要事,不敢停留。此刻殿内便只有他们两人在。
林子清见他神色便能明白,读过军报后又郑重其事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臣贺陛下大捷。”
李濂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把人扶了起来,说:“原本是可以等到明日再说的,但我忍不住想要告诉先生。还麻烦先生跑了一趟。”
“陛下早些告诉臣,臣心里也好有个底。”林子清笑道,“不然听见了登闻鼓却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一直不安生。”
大军还要继续南下收尾,张显质也只先将俘虏金玉等装车,派人押解回京,离真正的收复四境、大军凯旋不知道还要多久。不过林子清见李濂高兴,也跟着高兴,就说:“陛下功业将成,臣也能安心离去了。”
李濂早知他去意已决,却还是不死心地小声问了一句:“先生真不再多留留,等大军回来、或是献俘之后再走?”
“先前陛下分明都应了,等到春闱结束就让臣离京。”林子清对他说,“您要创千秋伟业,功绩势必是一件接着一件的,若是每次都要留臣,那臣怕是永远也走不了了。”
“献俘当在太庙,”李濂仿佛抓住了什么,又说,“也可以让兄长看一看,我们如今做成了这些事。”
林子清无言长揖。
李濂这才明白,哪怕自己这次搬出了兄长的名头,也改变不了林子清的心意了。他只能说:“先生既然去意已决,那这次的相干事宜我也不好劳烦您了——只是先生要离京的时候千万别忘了与我说一声,我好送送您。”
林子清自然应下,斟酌片刻又开口道:“臣听闻,秦公……”
他这两个字一出,李濂立刻绷紧了脑中的弦,听他继续说:“秦公近日数次受召入宫。”
“是有几次,”李濂不敢否认,答道“没想到竟都传到先生耳中了。”
林子清抬头看他一眼,说:“这等事历来就没有瞒得住的。道理陛下都懂,臣便只提醒一句,秦公身份特别,不同于一般囚俘,又于先国公有恩,无论陛下想不想留他性命,都别折辱太过。”
李濂乖巧地应了一声,心说我对他何曾有过折辱之事?但一想到自己与陈昭总同居一室,传到别人口中,他们有这种想法也不算稀奇,便对林子清说道:“我还当先生要劝我早日除去陈昭呢。”
林子清面带微笑,双眼盯着他,直看到李濂心里发毛,才说:“陛下既然心里清楚,那就更不用臣来多嘴了。”
他见李濂低着头不肯出声,就说:“陛下想留秦公一命,就不该与之交游过甚。”
“我知道的,”李濂回道。他自己当然清楚,如果只是一个被囚禁的前朝废帝,朝臣虽有劝谏,却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满朝文武绝不会坐视一个与自己交游过密、甚至同寝同食的旧朝君主。
他本想说等过些时候,就会下令除陈昭性命,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林子清见他这模样,知道他是心软不忍下手了,于是说道:“臣也只说一遍,陛下愿不愿听臣都不再说第二遍。”
“谢先生体谅。”李濂对他又行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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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屋时,更漏已走了三刻。
刚一进门,李濂就看见坐在床内侧的陈昭,问他:“你还没睡啊?”
“刚刚正殿内声音有些,我就听见了几句。”陈昭放下手中的书,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恭喜。”
他觉得自己着实可笑,刚听见登闻鼓响、以为李濂的大军前线失利时还真情实意地为李濂担忧,一旦得知大捷后,却只剩下了烦躁不快。
李濂猜他没听见后来自己与林子清的对话,松了一口气,只道了一声“多谢”。
他尚自沉浸在喜悦之中,顺手脱去外袍也上了床,并没能发现陈昭情绪不对。
他趁着陈昭没注意,一伸手又把人揽在怀中,
“做什么呢?”
“实在太开心了,一时没忍住,”李濂笑道。
张显质在军报中特意写了句“谨贺陛下千秋万寿”,要他看来,千秋万寿怕是都没有今日开心。
“又胡闹,”陈昭没什么耐心应付李濂,却又不想坏了李濂难得的好心情。
李濂在他耳畔絮絮叨叨了许久,每次都只得一两个词的回话,才意识到不对,松开手问他:“你怎么了?”
陈昭神色莫辨,答道:“如今你大约可以说是四境臣服了。此时再留着我,怕是会使人心浮动,不如早做决断。”
李濂心下一凉,想也不想地说道:“我做过决断了,你对我家有恩,我不能杀你。”
“你该杀我。”陈昭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不想,”李濂答道。
见陈昭没说话,他转过头去又继续说:“御苑中的牡丹开了,有几株特别漂亮,是从前没有过的新种。曲江池畔的芍药也开得正艳,过几日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正巧齐地的樱桃也熟了——”
“慕之,”陈昭打断他。“是我不想活了。”
李濂无措地看向他,眼睛里突然出现了氤氲水雾,喃喃道:“我真没想过要……”
他记起来,自己今天让陈昭入宫,原本是想等明天见过那些士子后,与他谈谈趣闻、再说说科举的事。过几天,还可以一起去郊外踏青游湖,若是陈昭看上了哪株芍药,他就能挖出来,栽到陈昭院中。
“我知道,”陈昭轻轻抱住他,在他耳畔说道,“与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不愿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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