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双仔细地瞧着，发觉他与庄凌云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是稍微要瘦弱一点，但表情更严肃更神气一些。

　　“虽然收到了他的信，但因为他哥哥死了，我们都在悲伤中，所以暂时还没给他回信。其实就算是回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够收到。”

　　“真的？他是庄哥的亲弟弟么？”顾双双眼里流露出一点渴望。

　　“是亲弟弟呀，你瞧他兄弟俩的模样都差不多，只是当时凌风年龄小个子矮小一些，你看他相片上还是瘦瘦的样子。好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长壮了多少。我嫁过来时，由于他们父母去世得早，他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那我听姐姐的，他什么时候再来信了，或者你们给他写信时，给我俩介绍一下，要是他喜欢我，我就等他回来。”

　　见她们两人一直在屋里说话，牛牾驷自然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在外边叫了一声：“仙凤，饭好了，来吃饭吧。一会儿我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顾双双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虽然她偶尔也会看一眼牛牾驷，但是他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倒是牛大国一边吃一边说翁大妹的事儿：“娘，大妹说，上学时，她想在咱们家搭伙，她自己带吃的来，晚上在咱们家和爱和一块儿睡，回家的路太远了，早晚都得摸黑走路，不安全，她爹娘怕她出事，都不想让她上学了。”

　　贺仙凤笑了一下说：“这孩子也真是的，我早就给她说过，她随时都可以在咱们家住下的，只要她父母同意。”

　　牛大国嘟囔了一句：“以前她都爱在咱们家玩儿，现在怎么叫她都不愿意来了，说是怕她父母说她给咱们家添麻烦。”

　　“老牛，你明天给大妹说一声，就说咱们家随时都欢迎她来。以前她庄叔叔在时，他们一家人是咱家的客人，现在你们的鸟枪会解散了，他们也一样是我们家的客人。反正家里有房间，她随时都可以来住的。”

　　听贺仙凤这么说，牛牾驷笑了笑：“这姑娘一直都挺懂事的，而且学习也很用心，好好培养一下，将来给你做儿媳妇，叫她到学校当老师最好。”

　　“我倒是想，就怕人家父母不愿意呢。”贺仙凤笑得很开心。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白衣庵学校的工作在牛牾驷的领导下，进行得井然有序，很快就得到了上级部门的表扬。

　　牛大国及牛爱和也渐渐地与牛牾驷的关系更融洽了，由原来的一直叫的牛叔改口叫牛爸了。牛建国呀呀学语时第一声叫的爸爸就是冲着牛牾驷叫的，喜得他抱着他转了好几个圈儿。

　　冬去春来，庄凌云和战友们入朝参战已经半年了，他在日记本上写着：“哥哥嫂嫂，我在战斗间隙写这篇日记，是因为在异国他乡想你们了。我在解放战争中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作为一名党员，我有责任尽自己的全部义务，如今国家需要我们，人民需要我们，我们就要义不容辞地赴汤蹈火，舍生取义了！亲人们，为我们祝福吧，我们即使在前线牺牲了，为国家献出了我们年轻的生命，也是死得其所的……”

　　这天，牛牾驷正在学校办公室忙碌着，乡里的邮递员突然敲门进来了：“牛校长，这儿有一封写给庄凌云家的信件，请你帮忙带回去一下。”

　　“谢谢，我放学就带回去。”牛牾驷接过信，见信封上写着：“庄凌云哥哥亲启。”

　　牛牾驷愣了一下，这发信地址是在国内，并不是庄凌风所说的远在民国的所在的部队，那这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呢？

　　牛牾驷犹豫了一下，想着信拿回来，还是得自己拆天帮忙看，就迅速拆开信，看着看着，他呆住了，握住信的手在颤抖，眼泪也有些包不住了。

　　一个女老师刚好走进来，她一见牛牾驷神色有些异常，就叫道：“牛校长，牛校长。”她接连叫了两声，牛牾驷竟然毫无反应，却一直盯着手上的信纸。

　　她就连忙走过来，往信上瞧了一眼：“庄凌云同志，你好，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通知你，令弟庄凌风在抗击帝国主义的战场上光荣致残，不久将荣归故里……”

　　“啊！”女老师终于明白牛牾驷呆住的原因了，她赶紧说：“牛校长，如果你想现在回去把消息告诉嫂子，你就回去吧。”

　　牛牾驷这才回过神来，凄然地说：“我回去一下，先把这个消息告知家里人再说。”

　　看着牛牾驷匆匆地离开了学校，女老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正在家里干活，照顾着牛建国的贺仙凤一见牛牾驷匆匆地回来了，就笑着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还没到放学时间就回来了？”

　　“庄凌风的部队来信了，他已经回国了，可是……”他声音低沉，后边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说。

　　贺仙凤吃了一惊，怔了一下：“可是什么，他咋了？”她其实已经从牛牾驷的表情里预感到什么了。

　　他把信递到她面前说：“他受伤了，估计不久就会回来了。”

　　她接过信，迅速地看了一遍，眼泪随即而下。

　　过了好一会儿，贺仙凤喃喃地说了一句：“这可怎么是好，我们要怎么给双双说呢？”

　　两天后，正好是星期天，牛牾驷正准备带着牛大国去地里干活，顾双双突然到来，她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神情有些异常，开口便问：“牛哥，是不是真的？”

　　牛爱和走过去，拉着她的胳膊往院里走：“阿姨，你先进来坐下说吧。”

　　顾双双站在牛牾驷面前，看着他闪躲的眼神，又问道：“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牛牾驷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战场上的事儿，谁也说不清楚的，牺牲都是很正常的事儿，何况受伤。”

　　顾双双捂住脸，低声地啜泣着，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贺仙凤走过来，抱住她的肩头，轻声地安慰她：“双双……”她本想说句安慰的话，可话到了喉咙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变成了眼泪流了下来。

　　顾双双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凤姐！”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了。

　　贺仙凤见顾双双哭得如此伤心，她自己还没有擦干的泪水就又流了出来：“双双，咱们庄凌风真是没有福气，我们还没有把你的消息告诉他，可是他……他又失去了一条腿，他今后的生活不方便了。你也别难过，反正你们也没有见过面，他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完全可以不再提有关他的事，重新找一个好小伙子……”

　　顾双双打断了她的话：“凤姐，你把我双双看成是什么样子的人了，对于这事我的父母虽然竭力反对，但我绝不后悔，我本是来求你帮我忙的，请你去劝劝我爹娘。你不是告诉我，现在的婚姻自由吗？我有我的权力选择我的幸福我的自由，我不要我的爹娘给我另外选择！这辈子我是非庄凌风不嫁了！”

　　牛牾驷听到这儿，无声地走出了院子，他来到庄凌云的坟头，久久地坐在那儿。

　　十天过去后，牛牾驷接到通知，庄凌云荣归故里了。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到县武装部去迎接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

　　两人一见面，庄凌风知道他就是曾经和哥哥一起战斗过，而今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哥哥的责任，照顾自己的嫂子和侄子们的牛牾驷时，他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从今往后，自己回到了家中，在生活上还得牛牾驷来替自己多操心，庄凌风能不激动么？他趴在牛牾驷的肩头，泪水夺眶而出，嘴里喃喃地叫道：“牛哥，谢谢你！”

　　贺仙凤和儿女们都站在门口翘首期盼着，顾双双则在院里坐立不安。

　　这时，远远地走来了三个人，牛牾驷和拄着双拐的庄凌风，还有一个武装部的同志。

　　走近了，牛大国和牛爱和一下子就都流着泪拥向了庄凌风，一左一右地叫着叔叔，把他往院里拥。

　　贺仙凤拉着牛建国，一见这情形，就转身倚在门框上任凭泪水不停地流。

　　侄子们的眼泪让庄凌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说：“别哭，我的亲人们，”他微笑着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牛大国说：“叔，我好想你呢！”

　　爱和说：“叔，我也想你，小时候你给我梳过小辫呢……”她说不下去了，哭了。

　　“爱和，我现在一样可以给你梳小辫呢！”庄凌风依然笑着，他拍着大国的肩膀说，“长这么高了，小时候和叔叔睡觉，老是尿床，我回来了，还和我睡觉么？我先申明，再也不许尿床了啊！”

　　牛大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靠在他胳膊上。

　　贺仙凤走过来，站在庄凌风面前：“凌风，我的好兄弟……”她哽咽着。

　　庄凌风突然泪水长流：“嫂子，兄弟我回来了！”

　　“我的好兄弟，你回来了就好！这么些年，你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长高了，也长壮了，嫂子看到你好高兴呢！”贺仙凤抹着泪。

　　众人走进院里，庄凌风这才看到院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正在疑惑，贺仙凤把顾双双拉到他的面前说：“兄弟，她叫顾双双……” 牛建国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