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雨已经停了。翁家院里静悄悄的，屋里透着微弱的光。
方红霞坐在桌旁正在缝制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浑身湿透的大妹从屋外过来：“妈，你还在忙什么呀。”
“我给你双双婶子的孩子缝件小孩子的百家衣。你瞧你，是不是衣服都湿透了？跑哪儿玩儿去了？”
“我……我……没有到哪儿去呢！”大妹依然支吾。
“你弟弟告诉我了，大国来找你了，你们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们在树林中玩！”大妹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去向，她往屋里去换衣服。
方红霞赶紧跟了进来：“大妹，他和你说了什么？”
大妹平静地说：“没说啥，咱们既然是表兄妹，肯定不能在一起，大家都是明白整理的人，就相互祝福找个好人家。说了一会儿话就下雨了，就在林子里的木屋里躲了雨。雨小了点才回来的。他把我送到院门口才又回去的。”
方红霞点点头：“大国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后娘一定好好给你们注意着一点，给你们找个好人家！”
翁大妹苦笑着点了点头。一阵风吹了进来，屋里的灯跳跃了一下，就熄灭了。
方红霞在点头时，大妹过来瞧瞧她做的衣服：“娘，这衣服真好看，我也要学着做。”
“有空我就会教你的。”
夜色深沉，风还在呜咽。翁山光站在屋外，听着母女俩的对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能和翁大妹在一起了，牛大国突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再也不在贺仙凤他们面前说什么修房子结婚的事儿了。
让他去地里干活，他就去；让他同别人到哪儿去玩儿，他好像没啥精神。
牛大国这样的精神状态，倒把牛牾驷给急得不得了。可是他一天到晚事情又我，贺仙凤既要照看牛建国与幼女牛爱萍，还要分心去照顾一下双双，她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过问牛大国。
牛牾驷和她说起时，她总是说：“他那么大一个人了，自己的事情还得他自己处理的好，别人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说也是白说。”
牛牾驷苦笑了一下说：“再怎么说，他还是个大孩子，咱们可不能不管的。”
“你就是一味地惯着他，当年你他那么大的时候，都在战场上与敌人打仗了，可他倒好，一直都长不大一样。怎么教他，他都像没心的稻草人一样，从来就不考虑下了别人的感受，就只顾着他自己。”
牛建国一直坐在旁边，握着笔在纸上乱画，这时插了一句：“爸，娘，哥昨晚和我说了，他说总觉得这辈子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吃不饱，穿不好，还不如死了算了。”
牛牾驷一愣：“他真这样和你说？”
建国认真地点着头说：“都不只说一次了，好几天晚上他都哭呢。”
贺仙凤和牛牾驷面面相觑，这时牛爱和走了回来说：“爸，娘，刚才哥和小叔在他们家屋后的林子里吵架呢！”
“什么？吵架？你都听到吵什么了？”牛牾驷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听小叔骂他没骨气，一点不像个男人。天下女人多得是，一个不行，还有第二个，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小叔骂得好！你爹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非打他不可！”贺仙凤一点也不护着牛大国，见牛牾驷要往外走，就赶紧拦住他，“你别去，让他小叔狠狠教训一番再说。”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爱和有些担心，“我听见我哥哭得好伤心的样子，和小叔大声地顶嘴儿呢！”
牛牾驷他们为了牛大国的事儿伤心，翁山光两口子也正在为翁大妹的事儿伤神。
两口子从地里收工回来，见屋里冷锅冷灶，没有一点烟火气。方红霞就预感到不妙，赶紧走进屋里一看，看见了桌上的纸条，她拿起来一看，是大妹写的：
“爹娘，原谅女儿的不孝，这世间，女儿是再也不想见任何人了。我走了，你们要保重，千万别来找我，或许我会活得很快乐，如果我知道你们在四处找我的话，我就会立即死去！保重吧，爹娘，不孝女：大妹。”
方红霞一看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翁山光跟着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纸条，闷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妹离家出走了……”
翁山光什么都明白了，也就叹着气，进了屋。
可方红霞一点也不甘心，她要知道大妹究竟去了哪儿。可是找谁问呢？
大妹的性子也是挺倔的，她决定了的事儿，轻易不会对任何人，而且别人再怎么劝，也是劝不回头的。
可是总还是得想法知道她在哪儿才是。第二天一早，方红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牛家跑来。
一家人都在屋里忙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直到方红霞流着泪向院子中走来，在阶沿上忙活的牛牾驷这才抬起头看到了她。
“红霞，这时候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么？快情坐。”
“牛大哥，大妹她找过这儿么？”方红霞眼里依然有泪。
“没有啊。有什么事情吗？”牛牾驷有些不解。
“大妹昨天上午出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什么？她出走了？为什么？她要到哪儿去？”牛牾驷明显急了，提高了声音，屋里的人听到了，都走了出来。
“我估计还是因为她的身世问题，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你没有想过她会去找她的亲生爹娘呢？”牛牾驷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她一个姑娘家上哪儿找去？”方红霞擦擦泪说，“这么多年，我们都不知道她爹娘在哪儿，如果真是活着，解放这么久了，也应该回来找她了。可是到现在都没有音信，茫茫人海的，她又能到哪儿去找？”她更激动了。
牛大国听到这儿，傻傻地站在一边，他喃喃地说：“天啦，难道她真的去当姑子了？”他语调迟缓，哀哀之色无法形容。
“大国，你说什么？她什么时候给你说过她要去当姑子的？”方红霞赶紧问道。
“那天在树林子里，我们在破屋里躲雨时，她像是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说这世间没啥意思，还不如去做姑子来得有意思。”
方红霞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心神，转身要走。
贺仙凤赶紧拦住她：“红霞，你就坐一会儿吧，如果大妹她真的要去做姑子，你也拦不住，再说这尼姑庵那么多，你就是想去找，也没办法找得到的。”
方红霞苦笑着说：“我上哪儿找去？就算是知道她在哪儿，也不能去找的，她说了，只要知道我们去找她了，她就是一死，也不愿意见我们的。”
“这孩子也太任性了，辛苦养了这么多年，却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真是让人寒心。”
方红霞趴在贺仙凤的肩头，两个女人伤心地哭成了一团。
牛大国默默地回到了房间里，怔怔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蜷缩在床上，无声地流下了泪。
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妹要选择去当姑子。他们俩玩得再好，无非就是拉拉手，相互依偎在一起说几句悄悄话，谁也没有对谁做出过什么过分的行为，她怎么就会看不开，非得弄出这么一个让人心碎的结果呢？
大妹呀，你这么一走，还让我牛大国怎么过呀？别人真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问起了我可怎么回答呢？
就在牛大国胡思乱想之时，贺仙凤还真的就走进了屋来。
屋里光线很弱，牛大国看不清楚母亲是什么样的表情，贺仙凤也看不太清楚儿子是什么样一种状态，只知道他躲在床上，有轻微的啜泣声。
“大国，娘就问你一句话，你和大妹玩得那么好，走得那么近，这么多年来，你对她究竟做出过什么没有？”
大国心里冷笑了一下，连自己的母亲都这样怀疑自己，何况别人：“我们只是经常在一起玩儿，可是清白得很。”
听他这么一说，贺仙凤一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不少，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妹的出家肯定是与他们之间的这段感情有关，大国多少也是逃不脱责任的。
“她是你表妹，平时你俩玩得那么好，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估计你比她父母更清楚。所以说，不管怎么样，你可再也不能有什么错误行为，好好地跟我在家呆着，将来有机会了，我们再改动亲戚朋友，寻找一下她的下落。”
贺仙凤担心的不仅仅是大妹的安全，更多的还是大国又会做出什么愚蠢的行为。
吩咐完儿子后，贺仙凤出来对方红霞说：“我相信大国说的都是真话，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两人到目前为止是清白的，毕竟他俩年龄还小，对那些事儿也不太懂。万一将来我二姐他们回来寻找大妹，她失踪的原因就由我来告诉她们就行了。”
方红霞擦着泪说：“大妹原本也是个心眼儿很死的姑娘，和她弟弟一闹起矛盾来，可以几天几夜不理她弟弟的。这次离家出走，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看到她了。” 牛建国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