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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先生

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10234 2021-04-06 06:59

  杨又庭给他的地址是富豪小区6栋1203,季玩暄用手机所有的导航软件都查了一遍,全没找到。

  “之前都没仔细看……富豪小区,真的假的,因为我不是富豪所以被取消入住资格了吗……”

  到了地铁站才现场搜索自己的住址,不做好准备的结局就是只能换来狐疑与迷茫。

  沈放刚刚帮他充值好交通卡:“没关系,我知道地方。”

  季玩暄先过了闸机:“这个小区很有名吗?我以前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沈放走过来和他一起下滚梯:“你不在的时候,这片地的开发商破产了,之后换了一家公司接手,把原来盖了很多年的烂尾楼重新翻新了一遍。”

  季玩暄恍然大悟:“难怪我家明明有房子,季女士却一直带我租住在外,原来压根就住不进来啊。”

  但杨又庭好像只提了翻新,没提破产这茬。

  这条滚梯很长,非高峰时段的速度也很不一线城市。季玩暄回头看了看身后没什么着急赶路的人,便走上一级和沈放并肩。

  “哪家公司捡了这么大便宜,物业也由他们负责吗?”

  这话问沈医生好像真的有点超纲。季玩暄低头想在手机上直接搜索,沈放却在旁边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说道:“物业还可以吧。”

  他顿了顿:“之宁的物业服务,好像一直比较出名……”

  季玩暄从刚打开的搜索引擎上抬起头,对上沈放闪烁的眼神。

  原来我住的是你爸的房子啊。

  哈哈,沈董,太富了!

  旁边的上行滚梯上经过了一对小情侣,女生正在抱怨这个月的水电费又超支。男生揉着她的肩膀无奈哄道:“对不起,我爸不是首富,可光有钱有什么好,他们有真爱吗!”

  女生翻了个白眼:“对,为了你,就算燕城首富之子拉着一卡车进口玫瑰过来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的。”

  沈放:“……”

  两人拌着嘴皮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片刻沉默之后,季玩暄忍着笑牵住了沈放的袖子,很小声道:“没关系,我会答应的。”

  沈放把季玩暄拽着他袖子的指头拉下来,握在了自己手心里,语气很温和。

  “多谢你不嫌弃我,季先生。”

  最后三个字像一句咒语,戳得季玩暄眨了眨眼,抿着嘴巴一直安静到了地铁上。

  这个时间点车厢里的人并不多,人们三三两两分坐四周,都在低头玩着手机散发闲人勿近的气息。

  季玩暄还在恍恍惚惚,沈放将两人交握的掌心放在腿上,脑袋向后靠上玻璃,也出神地望着对面被框在窗中的双人倒影。

  他垂下眼皮,有些想笑。

  看来他找到了季玩暄最喜欢的称呼。

  “我在墨尔本上学的时候,”季玩暄偏过头,压着嗓音和他说话,“有个老教授把我当作他的得意门生,每次上课讲到开心的部分都会习惯性地问一句‘What do you think, Mr.Ji? ’”

  习惯成自然,到后来每次老先生停顿之后,教室里的二三十个人都会和他一起:“What do you think? ”

  沈放很喜欢听季玩暄讲过去他没有参与过的那部分生活,想了想问道:“每次都要回答吗?”

  那上课的时候岂不是一点神都不能走。

  季玩暄摇头:“那倒不用,他只是很喜欢我的名字。”

  刚到澳洲时,他的姓名就像个绕口令,周围人包括薛嘉胤没一个能一次性念明白。教了好几次,季玩暄索性放弃挣扎,从此自我介绍全以Ja.ven开场。

  在写东方文学鉴赏的小论文时,他也习惯性的在篇尾留下Ja.ven的签名,但下周一作业就被打了回来。

  “Why didn’t write your own name?”

  你爸爸妈妈为你取的,你自己的名字。

  老教授严肃地看着他,让语言艺术家季玩暄一时间也失了语。

  “他说,我们的字符看起来就像一丛花,对于我不珍惜母语的行为,他深表遗憾。”

  沈放忍不住勾唇:“所以他每节课都提醒你,以作惩罚?”

  季玩暄跟他一起靠到窗上:“我怀疑是。他还让我教他Mr.Ji的中文发音,念了好几遍,问我感觉怎样——上帝作证,我能有什么感觉啊。”

  沈放:“然后呢?”

  然后,老先生说,那是因为我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可能没有“糟”字,忘记了),如果此时是你心仪的对象这么称呼你,你会变得非常、非常的心动。

  “然后。”季玩暄笑了笑,对着对面的玻璃窗做了个鬼脸。

  “我觉得你说这三个字,比他可要动听多了。”

   

  作为燕城的老用户,季玩暄回来了两个多月也没完全摸清楚这几年变化飞快的城区道路,出了地铁站后就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游客,紧紧跟在沈放身后,生怕自己走丢了。

  沈医生单手在身后弯了弯手指,季玩暄立刻接到感应,向前两步握住了他的手。

  “你有没有种牵小狗的感觉?”

  季玩暄在他旁边小声发问,很煞风景。

  沈放有种不太想理他的感觉。

  只可惜沈医生天生话少,季先生虽然天生敏感,但最近被幸福冲昏头脑变得迟钝了不少,一路上仍旧兴高采烈,一点也没注意到沈放逐渐的情绪变化。

  沈放os: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季玩暄:“哇,我之前是不是来过这?好眼熟啊!”

  沈放:“……”

  走到小区门口,季玩暄便掏出自己的一大串钥匙。正费劲寻找哪个看起来像大门感应扣呢,走在前面的沈放便不知做了什么,一言不发拉开大门,转头示意他直接进来。

  季玩暄眨眨眼,后知后觉出一点不寻常,干笑着找话:“这门原来本来就开着啊,哈哈我好傻。”

  值班室里的保安探出头来:“沈先生,你回来啦!”

  沈放“嗯”了一声。

  季玩暄瞬间崴了一下脚。

  沈放连忙扶住他:“怎么了,平地都崴脚?”

  季玩暄的语言系统像中了木马病毒:“我还擅长喝凉水都塞牙。”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放倒是平静地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走,离大门稍微有些距离,但环境很好。”

  季玩暄跟在他身后手指哆嗦,掏出手机飞速查了一下。

  原富豪小区,在之宁集团接手后换了个名字,或许是追着《告白气球》的热度,改成了“左岸小区”。

  上次来的时候路过大门扫了一眼,沈放住的地方,好像也叫……算了,就是左岸小区。

  季玩暄收好手机,轻手轻脚跟在沈放半步之后,莫名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放哥住哪栋来着?也许他们只是前后楼的邻居,平时下楼买个菜还能串个门啊啥的……

  沈放带他走到六号楼的楼下,熟门熟路地刷卡进门。在电梯里,季玩暄两眼发直盯着沈放按下“12”层的按钮,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放已经彻底被这人弄得没脾气了,他看着季先生,眼中似是全然的无奈。

  这是,吓着了?

  电梯平稳地停在12层,大门打开,过厅旁边是两梯三户的格局。

  沈放:“中间是一个小户型,住了一家三口,都很好说话,不用担心邻里关系。”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再问别的显得自己双商都太感人。

  季玩暄无措地看着身后的沈放,很小声地对他说:“这真是巧合啊,不是我变态跟踪你。”

  沈放:“……”

  他似乎有些头疼,但又忍不住皱着眉笑了出来。

  “知道。你不是,我是。”

  九年前的初春,他刚满十八岁,与越野车一起落在自己头上的,还有沈嘉祯新投资小区里的一套房子。

  大约是终于明白过来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沈嘉祯只挑了一个中等档位的房型,但绿化环境非常好,是在矮子里拔了一个最高个的。

  哪怕是这样,沈放也更愿意住在宿舍,可实习开始后学校与医院的距离实在太远,为了减少交通困难,他最终还是放弃坚持,去看了看沈嘉祯给他准备的精装房。

  ——人家主动给你干嘛不要啊,那不是惩罚别人,是惩罚自己。

  教自己这句话的人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他有时一忙好几天,偶尔一个恍惚才会猛地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

  时间会抹平一切,也许余生就将这样,他们永远也不会见面了。他有时想起来会遗憾一下,有时不会,大多数时候则根本想不起来。

  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直到站在门边拿钥匙的时候,沈放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现在还有停车位吗?”

  他缓缓地转过头。

  对面的房门大敞着,说话的人却在他看不见的里间。尽管如此,沈放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每一句对话。

  “有的,先生。但已经很少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先为您登记。”

  中介一直保持着耐心与热情,而与她对话的男人想了一会儿,说了句“算了”。

  “我侄子很没出息,就喜欢骑自行车,买了停车位多半也是闲置,就让他骑门口的共享单车吧。”

  中介是个小姑娘,笑了笑:“他年纪很小吗?正在读书?”

  杨又庭点头:“是啊,所以我和他妈妈都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等他毕业回来,再告诉他还有一大笔贷款等着自己。”

  这也太恶趣味了吧。小姑娘翻着怀中的文件,喃喃念出了户主的姓名:“季、玩、暄?好特别的名字。”

  杨又庭应声:“嗯,阳光暄软的暄。他爸爸希望他做一个温暖快乐的人。”

  “……”

  手中的钥匙当啷掉到地上,那一刻,沈放看着对面空荡荡的玄关,心底最深处难言的情绪再度破土萌发。

  在他终于相信命运不可违逆并准备接受事实的时候,命运却告诉他,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甚至都还没开始。

  季玩暄忽然挂住他的脖子,一下跳到了沈医生怀里:“我的妈啊!”

  沈放连忙抱住他的长腿,生怕这人摔下去。

  但季玩暄却一点儿也不体谅他的难处,还在搂着沈放的脖子在人家肩上猛蹭。

  “我的妈啊!!”

  他好像只发得出这四个音了。

  沈放牢牢地抱紧他,眼角微弯。

  拥抱能带给人的力量很大,在所有的亲密行为里,这是季玩暄最喜欢的一种。

  沈放大约也很喜欢,所以一直抱着他没撒手,也没说话,但感觉得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季玩暄跟在做梦一样瞪大了眼睛。

  跟他最爱的人偶然住在门对门,哪怕是午夜梦回时他也没敢想过这种好事。

  “你掐我一把吧,我不敢相信。”

  沈放脑袋后仰,与痴呆的季先生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很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眼睛。

  “现在真实了吗?”

  季玩暄笑着想躲,但被人抱得太紧,吻得太密。

  额头上、鼻梁上、眼底、唇边、耳际……

  越来越不像话了。

  季玩暄红着脸把他往外推了推,擅自跳下来结束了这个黏糊糊的拥抱。

  “看房子了,看房子了。”

  大龄纯情小处男一边嘟哝着给自己洗脑,一边掏出钥匙对上门锁,一把推开了1203的门。

  这一次,是对面的户主亲自带着沈放走进了那扇他从来不敢靠近的大门。

  和杨又庭形容的“家徒四壁的毛坯房”不太一样,左岸小区的多数楼房定位是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精装房。

  好几年过去了,季玩暄的新房在墙面粉刷后早就晾干了味道,地上铺了暖色系的木地板,甚至连隔断都做好了。

  如果对装修没有更高要求的话,他只需要把家具搬过来,立刻就能入住。

  “杨律师怎么年纪越大越不严谨了,给我传达的信息完全和现实不符嘛。”

  季玩暄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新奇地在这三室两厅一厨两卫的房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好不容易停到了阳台上,望着远处梅湖公园的大片水景,他抓住沈放的衣服兴奋地喊了出来。

  “放哥,我家和你家的户型一模一样!”

  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自己拥有一处明确属于自己的屋子,感觉实在很不一样。

  他从出生开始就在漂泊,前十几年是生活所迫,出国后更是没把异乡当家,从来没有动过买房的念头。

  如果他爸妈没有给他留下这套房子,季玩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定居下来——等他从姥爷家搬出来后,也许还会像之前那样一直租房也说不定。最后老了再直接搬进养老院,天天和隔壁的顾晨星一起打打麻将。

  大学参加辩论的时候,他可是坚定的“不买房比较幸福”派。

  “好神奇啊。”季玩暄还在惊叹。

  “如果1202也是你的或者我的,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打通隔墙,拥有整整一层楼?”

  他又开始做梦了——上高中时劝沈放跳级和他做同学,毕业工作了也没多大长进,仍然在幻想式发言。

  但沈放笑着看他,心里觉得季先生可爱又好玩,并不想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季玩暄自己畅想了一会,又把刚才的话否定了:“算了,还是要适当保持一些距离,要不然以后吵架了都没地方躲,现在这样还能去对门冷静冷静。”

  沈放沉默了一下:“我好像不高兴了。“

  季玩暄:“啊?”

  沈放转身要走:“现在想去对门冷静冷静。”

  季玩暄笑着拉住了他:“对不起嘛,我开玩笑的。”

  本来也是开玩笑,沈放一步都没走出去,倒是兜里的手机一不留神掉到了地上,发出令人倒吸冷气的撞击声。

  季玩暄蹲下来捡起手机,对着光翻来覆去打量有没有划痕。

  “你的手机膜好高级,我上次手机摔到地上,屏碎得都流水了。”

  说起摔手机,两人便不可避免地同时想起手机被摔的前因。

  短暂的沉默后,季玩暄抬起食指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说了实话。

  “班长婚礼那晚我梦见你了,就在实验楼的那个窗台上,跟今天一样,我手里有一把糖,你从身后拿走了我最喜欢的荔枝味。当时我迷迷糊糊也没睡醒,气不过就给你发了那条消息……”

  沈放微微挑眉:“做梦?”

  季玩暄点头,压惊一样从兜里摸出水果糖往自己嘴里塞。

  “我还以为……”

  沈放忽然笑了出来:“你不记得了吗?”

  季玩暄不解地眨眼:“什么?”

  阳光正好,沈放张开手指,在日光下懒洋洋地晃了晃。

  “那年冬天,你回学校办休学手续的时候,真的在七楼的窗台上留了一颗糖。”

  “就是荔枝味的。”

  沈放在他走后捡了回去,留在盒子里,一留,就留了很多很多年。

  季玩暄呆了:“……那得过期成什么样了呀?”

  沈放不太在意:“我去年把它吃了,没有生病。”

  季玩暄:“……以后不要啦。”

  沈放“嗯”了一声,眼底都是笑。

  季玩暄把兜里所有的糖都塞到了他的手心里,又踮起脚,把最甜的那颗送到了沈放嘴边。

  被抓着吻住的时候,他闭上眼睛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还是回来了,放哥再也不用吃过期糖果了。

  我有的都给你。

  包括我自己。

  ※※※※※※※※※※※※※※※※※※※※

  开不了车,我直说了。季玩暄当晚破处了。 另外,嘉胤宝贝下章回国! 潦倒者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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