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在即,季玩暄打包行李,开始为去云城做准备。
他自小频繁搬家,于收拾行囊这行十分精通,半个小时就整齐码好合上了箱子。
本来是打算在沈放下班回来之前去遛圈狗的,但马克思今天却有些兴奋过度,季玩暄还没走出卧室,就听到书房里传来了什么声响。
“你是不是欠揍?”
季玩暄推开门,瞧见拉布拉多一脸乖巧地坐在书桌旁。
明明他们家马克思和军区大院的傅狗子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这装傻的本事倒是从顾晨星那学了个十成十。
季玩暄啧了一声,走过去在狗旁边看见一个别致的古董小盒子。
也幸好书房的铺地是软质的吸声材料,盒中的物件应该没什么大事。
“汪。”
“你喵也改变不了今晚吃狗肉火锅的事实。”
季玩暄拿起小盒子转着圈打量了一圈,确定打开它的唯一方式就是解开那枚精巧的小锁。
有点好奇。
他撑着下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金钥匙,忽地来了灵感。
沈放回家的时候,季玩暄正在一脸严肃地往自己发红的腕部上刷食用油,看样子已经用尽了方法都没能把玉镯取下来,便崩溃得想干脆把手放进锅里红烧一下得了。
“……”
男生的骨骼结构天生便与女生不同,哪怕是纤细如季玩暄也够呛可以由着这镯子伸缩自如。
沈放从多年前拿到传家宝贝那天起就没打算往季玩暄腕上套过,但没想到他们家孙媳妇实验积极性实在太强,还真让他成功套到自己手上了。
“怎么做到的?”
沈放很好奇,季玩暄很羞耻。
“你先帮我取下来行吗?”
他一大老爷们儿,戴水头这么好的一个镯子,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硬捋的方法自己已经试过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必须剔除一根指骨。
沈放摸了摸被他折腾得红红白白还滑乎乎的左手,怜惜地忍着笑意:“所以是怎么做到的?知道你怎么戴上去的,才知道怎么摘下来。”
还能怎么做到!
季玩暄郁闷地瘪着嘴:“就往上面套嘛,虽然过程中遇到了点困难,但还是很顺利就套上去了。”
可摘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套上塑料袋刷了油都没用,看样子确实只能动手术或者干脆把镯子摔了……
季玩暄为他的激进言论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把手抽了回来:“不许摔!”
沈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为什么?”
这人今天怎么回事。
季玩暄把微痛的手腕送到水龙头下面冲水。
“这绝对是你们家的什么传家宝吧,放哥你个败家子儿。”
败家子儿倚在冰箱门上看贤惠媳妇儿垂眼洗手,歪着头,很安静。
季玩暄像妈妈,有双艺术家的手,指节纤长白皙,握画笔或是持琴弓都很好看。
左腕上一直挂着那只小小的金钥匙,如今右腕上也添了一只净白无暇的玉镯。
两只手都是叶家的。
男生突出的腕骨与红色的绵绳十分相契,与硬质的镯子也意外的不显违和。
配着那被稍微捏一下就会轻易泛红的肌肤,实在有些过分好看。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惊心动魄。
沈放的眸色微微一黯,忽然叫他:“逗逗。”
季玩暄毫无所觉:“嗯?”
他洗干净了自己浪费来润滑的食用油,关上水龙头,甩着手侧头看过去:“怎么啦?”
回应他的是沈放忽而落在自己眉间的一个吻。
“?!”
季玩暄用没擦干的指尖捂住刚才被亲的地方,眼睛都瞪大了:“干嘛呀!”
一天净耍流氓!
沈放拉住他的手和人十指相扣,墨色的眸子波澜不惊,但看久了便能清楚辨识出其中浅卧的柔和。
“先不摘了,好不好?”
“很好看。”
“外公看到会开心。”
姓季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姓沈的撒娇。
季玩暄当场就给他跪了。
“……好好好好好。”
季元一家今年在巴黎过年,对于季玩暄跟着沈放跑去云城的选择,季元翻了个白眼:“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咳。”
还没泼出去他就被蒋韵清掐了一把老腰。
季可乐:“哈哈哈哈哈。”
季柏岑:“哈哈……”
小白鸽“哈”了两个字就被亲爹揉着脑袋用力地晃了晃。
全家地位最低的季柏岑含着两泡脑震荡出来的眼泪和表哥表嫂挥手告别:“别忘了我的云城土特产~~~~”
季玩暄笑得肝颤,没骨头似的倚在沈放身边和小舅一家摆手,看着人进了登机口才懒洋洋地直起身子晃了晃。
他俩的飞机就在半小时之后起飞,国内航班,断断续续睡上几觉醒来就跨越大半个国土了。
这次来接他们的依旧是叶培生,老爷子皱纹添了深度,但精神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抖擞。
虽说这半年多来也视频聊天了好几次,但上次正经见面还是在九年前,季玩暄揣着一颗愧疚又谄媚的心,每次都在沈放身边正襟危坐,问什么答什么,屁都不敢多蹦一个。
这次也是,他紧缩在沈放边上一路蹭到老爷子面前,特别不好意思地小声叫他:“外公。”
外公没理他。
季玩暄:真不理啊,震撼我妈。
老头低头玩帽子,青年站他跟前手足无措,沈放捏了捏他的后颈,小声提示:“叫姥爷。”
季玩暄愣了一下,眼圈忽然就红了。
“姥爷……”
叶培生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理人了。
——外公,我能叫您姥爷吗。
十八岁的季玩暄,站在不下雪的云城吸着鼻子说了胡话,可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放在了心上。
二十八的季玩暄再次回到云城,也突然抽抽了一下,没有预兆地将手臂抻到叶培生面前。
“姥爷!”
他撸起袖子似是要动粗,叶培生却和季家姥爷文武有别——后者遇到这种情况抬起手掌就会给大孙子一个盖帽,但叶培生装不顺气没到半分钟就被季玩暄彻底搞懵,刚准备问他要做什么,就见到小孩忽然扯着袖子露出了一段光裸手腕。
手腕上挂了个镯子,怪眼熟的。
季玩暄又喊:“姥爷!”
叶培生快忍不住笑了,还是生硬地“哼”了一声,嗓音跟着提高了些:“干什么!”
季玩暄笑眯眯地过去扶住了他:“没什么,想您了。”
太想了。您想不想我?
叶培生肉麻地缩了缩肩膀,回头瞪了一眼缀在两人身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沈放,示意他把媳妇拴好。
沈放会意点头,走过去在另一边搀住了他。
叶培生:“……”
叶培生笑了。
上次回家第一餐是季玩暄最爱的小馄炖,这次还是小馄炖,外婆性子比外公爽利,三人一进门,老太太就系着围裙把两孙子一人搂了一下,揉得两张脸沾满面粉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本来还想说些别的什么,但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季玩暄的手腕上。
“……”
外婆愣了愣,眼前似乎恍惚了一瞬,仿佛一回头就能瞧见当年一般。
当年很好,现在也很好。
外婆说:“回来啦。”
沈放点头,季玩暄抽着鼻子:“嗯,回来了。”
外婆笑得眉眼弯弯:“回来就好。”
这次回云城,季玩暄有很多计划。
首先,他要采年货、放烟花、逛花市、拜菩萨……和沈放,和外公外婆,把之前做过的事再好好做上一遍。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季玩暄感冒了。
重感冒,发烧流鼻涕,在温暖如春的云城深冬。
感到丢人的季玩暄:“妈的。”
沈放把温水递给他,看着人喝下半杯才接回来搁在床头柜上,隔着被子抱住季玩暄,额头相抵试了试他的体温。
“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会儿?”
季玩暄颤颤巍巍地从被角伸出一只手捏住沈放的领口,控制不住委屈地抬头看他:“我是猪吗?”
沈放温和地抚了抚怀中人湿润的眼角:“是吧。”
季玩暄:“呵。”
家里很久没有养过猫了,但怀里这只比八只猫都难伺候。
沈放低下头想吻他,却被季玩暄侧脸躲开。
“会传染。”
闷闷的鼻音像团棉花糖,细听还能捕捉到一丝遗憾。
可不遗憾吗。
他第一个计划,是和全家人一起好好过年。
第二个计划,就是和沈放光明正大一个卧室……那个那个……丢丢丢,不知羞!
可结果呢!结果呢!
他病得浑身酸软无力,今天都大年初三了,他还是只能裹着被子在家里飘来飘去,更加不敢和沈放过分亲昵。
可把他给活活气……活了。
“不会传染的。”沈放说。
季玩暄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看他,眼睛眨啊眨,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大杀伤力似的。
沈放含糊不清地靠近他:“我是医生,不会传染。”
季玩暄往旁边躲着笑话他:“放屁。”
沈放耐着性子钳住怀中人的后腰,顺带用食指抬起季玩暄的下巴。目光在因为高温逾加嫣红的嘴唇上停了大约两秒,他便径直咬了上去。
季玩暄:“!”
马克思叫你一声爹你就真的变小狗吗!
他被这位狗爸爸衔在口中晕头转向说不出话,沈放喉结滚动,吞吐出一道极为低悦的笑声。
季玩暄立刻在心里主动躺平了。
医生不会生病。
洗脑只需一秒。
但沈放还是放开了他。
被亲得满眼雾气迷茫的季玩暄:“?”
沈放:“等你病好了再。”
再什么。凭什么。
季玩暄愤愤不平地锤了一下床:“无语,你能不能有点儿身为狐狸精的自觉!”
吸人阳气怎么还带半途而废的!
沈狐狸精用指尖摩了摩季书生红艳欲滴的下唇,深海一般的欲.念被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唯只剩下艳色不输的耳根铁证如山地昭示着他也不过只是一名出不了世的凡夫。
沈放靠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念了一句咒。
“快点好起来。”
季玩暄抬起手臂有恃无恐地挂到了医生脖子上,懒洋洋地笑了出来:“遵命,先生。”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约是年底工作积压累得狠了,这次连沈放念的咒也没能将季玩暄及时从感冒病毒那边拉回来。
一年假的行程被迫改成卧病在床,沈放全程贴身陪护,眼珠子都不错开分秒。
季玩暄被医生搞得哭笑不得,到底还是在初六的早上哄着沈放陪外婆出门蹓跶去了。
家里只剩下自己和阳台上打瞌睡的外公,季玩暄裹着厚外套蹲在叶培生的身边,好小声好小声地讨人嫌。
“姥爷。”
“嗯?”
“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出息地生了病,对不起当年不懂事,不辞而别。
叶培生闭着眼睛假寐,语调慢悠悠的。
“那我该说什么,谢谢你?”
谢谢你从来没有忘记这里,不辞辛苦地回到了沈放身边。
在这个被高中生叫叔叔也不过分的年纪,只有在蹲在老人家身边时,他才会觉得自己还只是个小孩。
季玩暄抱着膝盖,笑起来忽然像只小狐狸:“那……不客气!”
叶培生睁开眼,笑着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小孩长成了大人,当年的漫长寒假只减不增,初七一大早,病还没好全的季玩暄就裹得跟个熊似的爬上了开到家门口的出租车。
沈放就坐在他旁边,季玩暄隔着好大一个人趴在车窗上给两位老人家使劲挥手,弄得司机师傅进退两难,五分钟后才耐不住无奈回头,一口软调:“现在可以走咯不。”
沈放把试图继续挣扎的季玩暄夹到怀里,点了点头:“走吧,麻烦您了。”
病号就势侧脸躺到他胸膛上,闭上眼,开始补觉了。
季玩暄近日光速学坏。
不能与沈放过分亲昵的遗憾只持续了两天,他就体会到了单方面无底线撩拨的快感。
仗着自己生病医生心疼欺负不了他,季玩暄摸老虎尾巴都摸上瘾了。
起初还撩了就跑,现在他都狂到直接把自己送到老虎嘴边了。
沈放一手扣着他的腰不让人姿势滑落,一手靠着车门托住自己下巴,目光落在季玩暄熟睡垂落的纤长睫毛上,若有所思。
按照季先生的健康体质,最迟两天,他就该痊愈了。
嗯。
怀里的人似是觉察到后门快要不保,无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身形,可惜后腰却被扣得严实。
跑不掉的,到嘴的兔子怎么可能跑得掉。
沈放托着下巴看向窗外陆离街景,满意地笑了。
不过他似乎有些低估病号先生了。
这天晚上,在归位好行李洗漱停当准备回房休息时,沈放掀开被子,看到了一个恢复裸睡习惯的季玩暄。
大病号蔫蔫的病态一扫而净,他趴在左臂上,笑眯眯的晃了晃右腕上与月光同色的白玉镯。
“放哥,你喜欢我戴这个?”
季玩暄不是小白兔。
沈放按着他的手腕耐心告诉他“外公看到会开心”的时候,季玩暄就看见了,沈医生的眼里有很深很深的情绪。
你可以朴素地将其称为“欲望”,但季玩暄却更愿意换成“爱”的字眼。
浅浅的两池腰窝被人有力而小心地揽住,他抬起手臂抱住沈放的脖颈,侧身主动吻住了他的耳侧。
“我也爱你。”
书生有时也会对狐狸精下咒。
初八,国家返工日,季玩暄与沈放双双请假。
原因是沈放感冒了。
季玩暄:……噗。
※※※※※※※※※※※※※※※※※※※※
番外一口气更完啦,注意查收 潦倒者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