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山头并不算大,一面是悬崖,另外三面连着其他山脉,在黑夜中对面群星闪烁,可以隐约看到那些山峰高耸如同深夜的怪影。
蓝小玉环顾四周,她还没有觉察出什么精妙,但你说要让蓝小玉在山脚下就找出个准确的地儿,那她是绝对做不到的。
汪半山“啪”地合上了手中的洞微木居匣,指着地上那些在杂草丛中的半-裸-露的石头:“不远了。”他喃喃地。
蓝小玉就在他周围打了个转儿:“就这儿?”她也学那家伙之前质疑她的口气。
汪半山瞥了她一眼,蓝小玉觉得那个眼神绝对就是“对方并不想跟你说话并像你扔了一块大石头”的真实写照。
“紫微七星,地脉七珠,”他一手指指天空又指指地上,“这胚珠暗结却不在宫星之内。”
蓝小玉不懂啊,但是她抬起头就发现了,天空的北斗七星正亮闪闪,那所谓的地脉呢?
汪半山不说话,只是踹了一脚旁边的一块大岩石,蓝小玉这会倒是激灵,“哼哧哼哧”的爬到了石头上,趁着月色大好、星光满亮,虽然杂草茂盛,但在此处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地表的一些石块正是按照七星连珠的方式排列。
只是这山头开阔,所以阵摆的极其大,若不是从上往下俯视和注意,你根本不会在意那些胡乱的石头是怎么冒出来的。
汪半山就那么看看星星就知道了?有点能耐啊,蓝小玉暗忖。
“那胚胎什么的是什么意思?”蓝小玉说这叫不耻下问。
“什么胚胎?”汪半山一喝,那神情动作就特别像老师教训不听话的小学生,“是胚珠,珠胎在外,这地不是自己长成这样的,而是有人刻意摆出来的。”山川大地,无奇不有,其中不乏风水奇穴,但这块地,他汪半山打包票,是有人试图启阵。
蓝小玉就努努嘴,汪半山踩了踩地上的土壤,蓝小玉也从石头上跳下来摸了摸泥土,老实说,这里的土壤并不是那种适合养尸的地儿。
汪半山自然看出蓝小玉的质疑和不确信,他指着远处根本看不清的地方就开口道:“这石阵生门封闭,死门却大开,一看便是有惊有险无后生之路,是不是养尸地我不知,但此地必然有蹊跷。”
蓝小玉呢,既不会看天星,也不懂审地脉,更分辨不了石头的意义,可是汪半山说的煞有其事信誓旦旦,况且竹老太对他也很信任,错是错不了的,所以她也不免神色有些凝重。
那头一直只听不言的竹老太举了梨花杖对着石头敲敲打打:“这儿地势拔高,泥地倒不少。”她低头抬脚看看略有潮湿的布鞋鞋底,最近一个月都没下雨,在这天天晒太阳的地方竟然还有几分湿度。
“蓝丫头。”竹老太唤了声,抬了抬下巴。
蓝小玉就收到了信息点头,和汪半山交换了位置,既然已经寻到了大致的位置,就该让蓝小玉来断断是非。
汪半山将洞微木居匣收好,负手在后就踱步到竹老太身边,两人肩并肩,他见竹姑对那小姑娘似乎很上心,就漫不经心的:“您这么放心她?”
“你自个儿瞧瞧不就知晓了?”竹老太耸着肩也不多话。
蓝小玉解开背包将出门前收的那袋香灰取出,找了个小木枝将跟前那一小块地上的杂草都清理干净,然后把香灰倒了出来并铺平,又从包里取出一支木柄朱砂笔。
这支朱砂笔,以九年桃木为笔杆,下面的笔头也不是动物毛,而是落过天罡印的膏石,所以硬邦邦的。
蓝小玉用这笔在香灰里画出一道凹陷下去的符箓,掏出黑狗血的小罐子,将血顺着符箓的第一笔倾倒注入,不肖一会,血色的符印就呈现了出来。
她丢开身边的瓶瓶罐罐,摘下手腕上的铜钱令:“神意伏崮,身披雷印,上有朱雀,下有玄武。”铜钱令就应着这咒“叮”的响了一声。
这声音顺着山风绵延不绝,颇有一些那老寺庙的撞钟余余落落的感觉,没有回音但是尤饶耳际。
“呵。”汪半山这种不像样的腔调,说明,蓝小玉还挺让人刮目相看的,虽然他不会,可还是知道,蓝小玉在寻鬼。
在这种看不到、感觉不到一点鬼气的地方寻鬼,所以香灰必然是那小鬼的供养灰,利用这点联系而精确找出小鬼的位置,那可不是容易事啊。
只见原本仅仅被禁锢在符箓笔划中的血迹,从尾部顺着一个方向流淌起来,在香灰上走出蜿蜿蜒蜒的沟壑。
蓝小玉以指为尺,度量灰上的血迹长短,来确定对应这山头的方向。
铜钱令没响动一下,那血迹就会自动滚出一段路径。
另外两人就在蓝小玉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竹老太舔了舔唇角:“你这半年有没有回过道会?”她压低了声,显然是对汪半山说的。
“我批作业管熊孩子都来不及,哪会有事没事回去?”汪半山也明显是敷衍,他双手环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出了那副墨镜戴上了,这深更半夜的,他更像个瞎眼的算命大叔了。
竹老太只用眼角余光瞅瞅他,自己跟上蓝小玉的步伐跨上前去:“我这儿有些风言风语,不知半山先生是否听闻。”她捶捶腿脚,梨花杖用力的驻在地上支撑行走了半个晚上有些疲累的身体,“极阴之地近来似乎不太平。”
竹老太也是想起了夜阙君的交代,不过她许久不去道会了,正好遇到了汪半山,半山先生以前也是道会的常客,所以人员他或许比自己更清楚。
“你怎么知道?”汪半山这话脱口而出,但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了,竹老太是什么人,知道关于这种神秘之地的消息并不奇怪。
极阴之地他只是知晓却没有见过也没有证实过,原因无他,这种阴阳不明的地,只有那些道法高深的修炼之人才可能窥得一隅,他这只喜欢观星占卜的人,想去也去不了——不过这个词儿,他以前没少听道会里的人提起。
多是跟什么冥啊、鬼啊、秘术连在一起,抱歉了,不是他汪半山感兴趣的东西。
竹老太泯了泯唇没有回话。
汪半山就讪笑两分:“竹姑莫不是结交了什么阴间冥府的朋友?”他不是个专门捉鬼驱邪的,对这种事可抱着看八卦的心思,要说跟鬼魂打交道,他不敢托大,要么就是像竹老太,利用身体的特点交流,要么像孙道陵,利用术法,只不过孙道陵的手段可比姓竹的犀利多了,“这种地我可不敢多言,您老有疑问,何不等三清道会之期亲自问问,届时……”
“哼,”竹老太就打断了半山先生的话,“老太婆可没那么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就算有也没人会承认,指不定还给自己暗中树敌——修道之人并不都是心思澄明毫无利欲,得罪了心胸狭隘之人比得罪恶鬼更可怕,那后果可不是这辈子都要小心提防这么简单,道家各法中不乏秘术禁术,即便被祖师爷所封印和告诫,也有人终想一探究竟,走火入魔不在少数,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怎么?打算把你的小孙女也藏着掖着?也是也是,她还小着,不适合参与道会。”汪半山捋了捋下巴上的毛胡子。
“少把湘菱牵扯进去,老太婆可没打算带她去三清。”竹老太在论及竹湘菱时脸色也没给好看的。
“哦哦……”半山先生恍然大悟一样刻意把语调都调高了两分,“所以,您就拉孙老爷子的徒弟趟这水?”他故意把用心揣测。
“汪半山,注意你的用词。”竹老太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是湘菱不在,而且这些都是蓝小玉的拿手活才请她帮忙的,怎么到了汪半山的嘴里都变了味道。
“啧啧啧,我也想不明白,十多年前老爷子带回个女娃娃的事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诚然,他老爷子想收什么徒弟那都是那些弟子的福气,但是这个小姑娘不同。”汪半山一口气说到这里还特意偷偷看了竹老太的神情,好样的啊,老太婆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及不操心的样子,“可惜道会里谁也不知道她……”
“好了好了,”竹老太适时的打断,“你说你一个快成糟老头子的,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跟个小丫头过不去。”老太太还白了那家伙一眼。
半山先生的脸就被竹老太这句话给堵的是一半红一半白,想说什么话也说不出,竹老太特别想笑,她就知道什么地方是这家伙的痛脚,一抓一个准还能让半山还不了嘴。
“不惑之年都过了还没个中意的?我老太婆倒是认识不少的好姑娘,不如给你参合参合?”竹老太转眼又笑嘻嘻的。
汪半山的脸已经给气成猪肝色了。
半山先生这人啊不好八卦,但是八卦起来也能没完没了,这就是他的能耐、他的特点。
所以,制服他的办法就是,你得比他更八卦。
“竹姑您就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晚辈吧。”憋不住了啊,汪半山居然自称晚辈还给竹老太行了个大礼。
“学着点儿,汪大先生。”竹老太哈哈大笑,拍拍汪半山的肩膀,再看那蓝小玉,居然已经离开他们几十米远了。“蓝丫头,怎么养了?”竹老太朗声喝道。
蓝小玉听到声响回头,还给竹老太比了个“耶”的手势,她手中还放着红线,沿着自己走过的道路,红线拖曳在地上划出一些不明所以的形状。
“叮”,铜钱令在空中打转,这一声并不清亮,突然“啪嗒”,绑着铜钱的红绳骤然断裂,铜钱掉落在地,蓝小玉心中一惊,连忙捡起。
老实说,她带着铜钱令至今,铜钱的红绳没有断过,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你带了很多年的玉某一天突然碎了——人们都说,这是为了主人挡煞——蓝小玉心中沉闷了一下,扭头就跑回去看香灰上的黑狗血走向。
香灰是小鬼的余香,是最能获得小鬼最后信息的东西,她试图用香灰指路来找出婴灵小鬼——
却发现,黑狗血停滞在刚才的地方没有再动,然后,慢慢的,渗透。
血迹竟然全都渗进了香灰,渗进了土壤! 大人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