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
从章白安的脸色可以看出,她本来不愿多提。
但她的眼神从蓝小玉的眼睛掠过,拿筷子轻轻捣了下饭,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我的蛊术是我母亲教的,她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并没有得到多少……所谓的‘真传’。”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可惜的事。
听起来,好像也是个半吊子啊!
蓝小玉这么一想,又是觉得跟章白安的缘分简直是天定。
“你不介意和一个会使邪术的人一起吗?”章白安问的温和也坦然,她倚着椅背,“要知道,即便是在现在的苗族,蛊毒之术也早已失传。”简而言之,真正会使的人,屈指可数。
“曾经一个苗寨也不过一家会使,而蛊术传承都是家族和世袭,所以并不会分散。”对于一个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怪异之人,谁人能放心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就像一个被人孤立的,与世隔绝的老巫婆。
所以,其实在苗族,会下蛊的家族总是成为威胁者,普通人敬畏和远离的结果就是唾弃和看不起,所以苗寨中绝不会多,现如今基本已失传。
章白安缓缓道来,由于下蛊属于家族和世袭,普通人更是将矛头对准了一家之主。
她几分苦笑无奈,离开苗疆来到腹地,也是迫不得已。
蓝小玉就在这时候心里阵感慨,章白安身为苗疆巫蛊传人,落到这种像是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也是唏嘘的很。
蓝小玉对苗族的那些蛊毒之说了解也不多,只知道亮鬼和下蛊,下蛊众所周知,亮鬼则类似于附身那类,然而这种土文化都是被汉苗共同排斥的。
人总是对不了解和看似神秘诡异的东西一概论之,越是忌讳,越是邪门,越是邪门,越是忌讳。
“我和你不同,小玉。”章白安摇摇头,蓝小玉是个从小就在汉家长大的姑娘,如果不说,谁会知道她是苗人,况且她根本不会任何蛊术;而章白安不同,她是个巫师,一个会下蛊的会被人叫成妖女的巫师。
又怎么敢轻易暴露身份。
换了你,你愿意家门口住着一个看你一眼就能要你命的人吗。
当然不,绝对不吧。
章白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要人云亦云嘛,”蓝小玉拍拍她的肩膀,“会下蛊毒的又不代表都是坏人,哪能以这种来断论一个人?否则像我师父呀,竹老太呀,岂不是也得人人喊打喊杀了……”她努努嘴角,想起常和三藏见到尸虫时候那样狰狞的表情大骂她是个巫女。
那个死妖僧!
蓝小玉继续在内心里唾弃他一百遍。
“你的师父是个道士,”这是昨天蓝小玉就告诉章白安的,她就笑了起来,“老实说,在苗族,虽然蛊毒被人视为威胁,但是你们这样的土道士很受苗人欢迎。”
“啥?真的?”蓝小玉表示震惊,没想到山野乡间的小道士还能在那儿大行其道。
章白安点头:“如果你有机会去,一定也会喜欢那儿的。”虽然她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但并没有对自己的故土有任何不善的言辞。
蓝小玉就明了地打了个响指,结果一扣指,她的手腕就像被擦到了什么痒痒的,她恨不得现在就拆了绷带大挠特挠。
“别挠!”章白安忙凑上来抓起她的手,手腕上的绷带看得出两天没换了,于是她去屋子里取了药箱,帮蓝小玉的绷带剪开:“有没有带药?”
蓝小玉只好摇头,她连老窝都没回过。
绑带缓缓被拆开,蓝小玉低头这一瞧,瞧的是整个身体一颤。
她的绷带包了半个小臂,所以一直没有发现,现在都拆了开来,才看到绷带包住的那段小臂,整个儿已经呈现淡淡的青紫色。
我去,这是啥,是血流不畅堵得慌?
蓝小玉这一惊之下连该问什么都忘了。
“你这手上就是被云海寺的东西伤的?”章白安的脸色变了,急切一问。
“就是常和三藏那个老秃驴干的……”蓝小玉戳了戳自己的那青紫的手臂,一点感觉也没有——怎么可能,她明明今天还觉得伤口的附近有些痒,现在怎么半个小臂也没感觉?
章白安突然揪住她如同割腕样的伤口上的一块残肉,狠狠一拽,居然给拽了下来。
蓝小玉看得目瞪口呆,并不是因为章白安的行为,而是——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她颤手指着自己的手腕:“完了完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了。”这种情况……不就是要尸变了?
章白安在她脑袋上戳了戳,起身去储藏室不知道取了什么,又在那捣鼓了十几分钟就捧着一盒黑色的粉末出来。
“我昨天告诉过你,医院的药未必能治这些邪术。”她将黑色粉末洒进蓝小玉手腕的伤口。
蓝小玉以为自己会疼的呲牙裂嘴,然而明显是自己想多了,当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接触到伤口,伤口瞬间就“啪”的裂了开来!
裂了开来啊!
顿时血就顺着手腕的弧度流淌下来,但是那些血液并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就像是被药粉染了变色。
“老秃驴不知道使得什么法子,但你这不是尸变。”看来章白安也不清楚。
蓝小玉倒觉得和上回周鸿卓的样子很像,这些黑血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好像是郁结的脏东西,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细小的凝结块出来。
渐渐的,黑色开始清澈直到变成正常的血色,手腕有了感觉。
章白安擦去痕迹,将那些小小的黑色放在一张餐巾纸上。
可以看出是一些小血块的凝结,上下如同长了什么毛发,但仔细就会发现,那不是毛发,而是刺。
好像那些血块包裹了什么刺状物。
小小的,扁扁的,乍一眼过去……像蟑螂的腿。
蓝小玉都看的浑身胆颤,章白安给她上了自己的药后才重新包扎好:“也不像是跟尸傀有关,你最近一两个月是不是吃过什么?”
蓝小玉也有点莫名,但是说到吃……那她就吃的多了,什么凉皮啊,麻辣烫啊,刀削面啊。
“不正常的东西。”章白安索性加一句,一看就知道蓝小玉的脑子转的飞快却不知道转哪去了。
不正常的?
除了竹老太最近给她吃过两次药以外,好像并没有其他,一定要说的话……对了,夜阙君也给她吃过,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特别反感。
“我身体不太好,师父的朋友说,我容易离魂……”蓝小玉想了想,“您该不会觉得是我吃的东西导致了这个?”她指指那些黑色的血块。
章白安摇摇头:“你如果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就别再吃了。”她不敢断定,“这东西有段时间了,不是最近才产生的,你要自己注意。”她也不多话,只是提醒蓝小玉。
蓝小玉就不坑声了,不是最近,就说明和竹老太无关,莫非,真的是夜阙君那碗药?
可是……为什么?
听章白安的说法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可要说夜阙君想害自己就更没理由了。
“知道鬼阴草吗?”章白安看蓝小玉发懵,问了一句古怪的话。
蓝小玉点头,鬼阴草是从夜阙君那听来的,即可治僵也可制毒,但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看到章白安不再说话,只是那么别有深意的眼神,一瞬间就明白了。
鬼阴草,她服用过鬼阴草。
不是她居心叵测,而是,鬼阴草必然是夜阙君给她吃的,为什么?
蓝小玉并不想追问人吃了鬼阴草究竟会如何,因为章白安也闭口不言。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沉默的就好像要窒息下去。
“我很快就不会在这儿了。”章白安首先打破,她把药箱收好,桌上的饭菜冷了一半。
“啊?为什么?”蓝小玉一头乱的思绪就被这句话给惊醒了,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还不想让章白安就这么走了离开了,然后消失不见了。
章白安有些无奈也有些迷惘:“再过一个月租期就到了。”附近的人已经对她有了意见。
蓝小玉想了想,难怪找她的时候,隔壁那个老奶奶看起来也不太喜欢章白安住的房子,大概是附近的蛇虫鼠蚁都聚集到了这里,又听了闲言闲语,这种八卦,传得最是疯狂。
于是她一拍桌子:“别担心啊,我给您找个出租房。”蓝小玉信誓旦旦,怎么说这里是她的城市,章白安是客,她就是主,那话怎么说?我的地盘我做主,对!
不就是找个出租房嘛,她蓝小玉找不到不还有赵远信嘛,生意场上的人狐朋狗友最是多,不不,至交好友。
章白安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满是感激,她喃喃自语了声,“不管云海寺的和尚怎么样,但是,云海寺,还是很灵验的。”她这时看起来更像一个信徒,对此毫不质疑。“尝尝这酸汤鱼如何?”章白安一脸期待。
酸汤鱼是苗族的美食,因为苗人特别喜欢酸,且不是醋味的那种,而是番茄酿出的酸香。
蓝小玉舀了一勺入口,那什么,酸酸甜甜就是我?!
“好吃!”她一吃到美食总之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烟消云散一阵。 大人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