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十七握起筷著,莹润黑亮的一双乌木筷冰冰凉的,然而她却忍不住眼眶一热。
在远离雁回山的地方,她第一次感受到家一般的暖意。
那边,星沉的筷著抢到了最后一个包子,他得意地朝沈剑看去一眼,十分嘚瑟扬起了眉毛,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越发可爱。
“这个包子,我要给我的师父!”
星沉伸长了手,想要隔着沈剑给夏十七送包子,却无奈身子太小,梨木桌太长,饶是他想要越过梨木桌也是徒劳。
“师父!师父!快接我的包子!”
星沉努力地伸着手,夏十七慌忙眨了眨眼睛,隐去眼中的泪光,起身用筷著接过了星沉递来的包子。
夹在筷著间的小包子绵软可爱,前方还点缀了两粒小芝麻,像是包子的眼睛。
夏十七轻轻咬下一口,肉馅的包子皮薄软香甜,混着肉糜的汁气,是难得地好吃。
她慢慢吃完小小一个包子,还有些意犹未尽。
正巧这时候,小二端着两盘肉包又进来了,他笑嘻嘻地放好菜盘,冲着沈剑笑道:“大公子,这包子是咱们丁庖厨今日新做的,可新鲜着呢,您趁热吃,味道绝对独一无二!”
沈剑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小二走出门,贴心地为他们关好房门,好给他们空出一片寂静天地来。
夏十七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对面的沈剑和星沉正热闹着,二人有说有笑,星沉还会揪着沈剑的衣领逼他喝酒!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喝。”
沈剑一手挡开星沉拿过来的酒盅,星沉笑嘻嘻地攀着他的肩膀,因为吃了太多包子而打了个饱嗝。
“嗝——喝一口嘛,你不是说你千杯不倒吗?正巧,我师父也是千杯不倒!”
星沉说着就朝夏十七看去,夏十七默默加快了咀嚼的动作,低着头认真吃着碗里的饭菜。
“师父!”
夏十七只装作没听见,素手握起汤匙,给自己碗里添了一碗汤。
星沉跳下座椅,蹬蹬蹬跑过来,一双雪白的软布靴子竟然被他踩出了君临天下的气势,眼看着他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腕。
“师父!你碰到对手了!沈大夫酒量格外好,他能陪你喝一次!”
夏十七亮着自己碗里的汤给星沉看,一脸的面无表情:“我想喝汤,不想喝酒。”
“师父,来嘛来嘛~”
星沉不停撒着娇,夏十七几乎不忍直视,再多看两眼她怕是就要心软了。
她扭头看向沈剑,他本有些出神,忽然察觉到夏十七的目光,便是温润轻笑,素净衣袍洁白如雪,而他英挺温润的面貌越发亲和。
沈剑悠然自得地握起酒盅,捏起白玉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夏十七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气息,轻轻问道:“这是用什么花酿的酒?”
沈剑低声道:“扶桑花。”
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修长的脖颈弧度美好,而他侧颜剪影愈发清隽秀气。
夏十七一下喝完碗里的汤,从星沉那儿取了白玉杯来,递到沈剑面前。
“给我斟一杯酒,我想尝尝味儿。”
星沉光抱着夏十七的胳膊傻笑,“师父,沈大夫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他啦~”
“不会的,我会照顾他一点,不会让他输的太难看。”
夏十七扶着星沉坐好,给星沉夹了一些菜,看着星沉大口朵颐着,她才放了心,扭头拿过白玉杯。
杯里的酒液仿佛清水一般,干净又美好。从中溢出的酒香里混杂着扶桑花的香气,美得清新淡雅。
夏十七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但她确实千杯不醉。
而且,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却心里的事情。
夏十七将白玉杯送到唇边,先是小口地抿了一下,酒液初初入口,有着艰涩和苦意,但立刻又变成了香甜美味,在舌尖打了个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酒!”夏十七眸中有着惊叹。
沈剑又给她斟了一杯,而他看定夏十七的动作,眸中渐渐有了别样的意味。
星沉在一旁偷笑,他就知道沈大夫肯定喜欢师父!看他多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师父还傻呆呆地吃饭!
夏十七很快便喝了这一杯,又将白玉杯递给沈剑的时候,沈剑却是抱住了酒盅,说什么也不给她倒了。
“为什么不给我酒喝?”夏十七目露疑惑。
沈剑将酒盅放在自己手侧,起身时垂眸浅笑,白色袍袖拂过她眼前,从她眼前夹走了一块东坡肘子。
夏十七怔怔地瞧着沈剑慢条斯理地吃完,他方才抬起眼,熠熠生辉的眼眸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扶桑酒是为了男子而酿造的,女子不可喝三杯,不然日后找不到亲家。”
沈剑娓娓道来,夏十七先是明白地点头,旋即又摇头道:“那与我有何关系?传言而已,我不信就没有。”
“容不得你不信。”沈剑道。
夏十七抿了抿唇,嫣红的唇瓣泛开柔润的色泽。
“夏姑娘,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三杯酒下肚,沈剑放开酒盅,悠悠望来的目光里有着惆怅。
夏十七皱着眉道:“我不想听。”
这世间故事有千千万万个,无外乎是情伤一类,她不喜欢听伤情的故事,她喜欢最后是大团圆的结局。
沈剑却没有因此而止,他看向星沉,温声道:“你想不想听?”
星沉吸溜完滑嫩的鱼粉,用桌上的白手帕擦了擦唇角上的油渍,双手托腮做出认真听的模样。
沈剑忍不住要伸手揉揉星沉的小脑袋,眼底的温柔仿佛是对着最爱的人。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善良温柔还美丽的姑娘,她是家族里的庶女,还是妾生的女儿,一直都不受宠。不受宠倒也罢了,怎奈生的如花月貌?她的长姐从小就嫉妒她,不论是栽赃陷害还是使手段害她,她都一一忍受,直到有一日,长姐不愿接受家族的亲事,硬是要她去嫁——”
星沉听了好半天,还是没懂意思,看向夏十七小声问道:“师父,为什么嫉妒一个人就要害她呢?”
夏十七淡声道:“我有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偏偏我不给你,你会不会恼羞成怒?”
“可那也不能害人呀!师父你教过我,如有害人之心,当惩治以戒!”
星沉皱着眉,小脸上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他喃喃道:“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人呢?”
夏十七没有回答他。
那将她炼成蛊人的毒老头呢?他是不是坏人?
夏十七心中没有答案,她也不想追究这些,只想听沈剑继续说下去。
“后来如何了?你说的那个女子她嫁了吗?”
沈剑轻轻颔首道:“她嫁了。成亲之后,她的夫君对她甚好,又生得丰神俊朗,只是家道中落,才失去了匹配她娘家的资格。”
夏十七竟也笑了,“听起来是个好故事。再后来呢?”
“再后来……”
沈剑目光逐渐拉长,在恍惚的倒影中,他缓缓说道:“她嫡姐偶然见到了她的夫君,一见倾心,闹着要嫁过来。她自然不肯,然而嫡姐和家族同时施压,又见到自己夫君对嫡姐不似没有情意,便同意了此事。”
夏十七知道,从此起,这个故事将不再美满。
星沉怔怔的道:“那她的夫君就娶了她姐姐吗?”
“是,但她姐姐只能作妾。”
星沉皱着眉疑惑道:“妾是什么?”
夏十七拍拍他的额头,道:“妾就是你师父的小徒弟。”
师父的小徒弟?不就是来跟他争宠的!星沉立即警惕道:“妾不是个好东西!”
沈剑见了就要笑,他轻轻呼出一抹笑意,施施然为自己斟酒,再饮一杯之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一年之后,那女子和她姐姐同时有了孩子。丈夫在女子那里的时候更多,她姐姐心生嫉妒,使了很多法子要她孩子的命,女子熬到了临产的那一夜,生下了一个男孩,撒手而去。”
夏十七更为疑惑道:“她夫君不知道她姐姐的心思吗?怎么还会让她姐姐伤害她呢?”
“呵~”沈剑的笑意里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什么?至今他都被蒙在鼓里。”
夏十七和星沉都有些意犹未尽,原来一个悲惨的故事是这样牵扯人心。
沈剑一连喝了三杯,面上都有了一丝醉意,显然是要借酒浇愁。夏十七看了星沉一眼,朝星沉使了个眼色,星沉会意。
“沈大夫,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阿凝呢?”
夏十七扶额,星沉,为师不是要你问这个,而是劝他别喝酒啊!
沈剑却猛然抬起眸子,沉沉盯着星沉,“你如何知道?”
星沉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忽然“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上回楚馆主还说他对不起阿凝呢,原来竟是如此。”
沈剑怔愣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他说……他对不起阿凝?”
星沉点点头道:“是的呢,楚馆主把我当成阿凝了,还一直抱着我。可我只喜欢师父啊,就把他推开了,嘿嘿嘿!”
夏十七静静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沈剑,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却拧眉出神,她忽然开口道:“沈大夫,你和楚馆主是什么关系?”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