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小二说过,店里的二楼全部被贵客包下,是以走廊上并没有嘈杂的声音,但夏十七莫名地在众多的说话声中,找到了一抹最为特殊清亮的嗓音。
那是……她很喜欢的嗓音。
动听得如同雁回山上终年不冻的暖泉,缓缓流淌着岁月的温暖。
而那人,也是她生平见过的第一好看,好看到她忍不住将他据为己有。
可是,到了京城,夏十七才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
苏斐南是个王爷,英勇善战,俊美无俦,家底殷实,又生的一副好皮相。这样的人,早已有了心上人。
夏十七知道,苏斐南愿意为了关婧月不顾一切,可她却无法接受。
只有苏斐南放弃关婧月,她才会留下来。
她要的不过是纯粹干净的爱,这个要求很难吗?
夏十七莫名就不想靠近那一片欢声笑语。
星沉忽然察觉身后的夏十七不肯走了,他疑惑地回头,却见自家师父面上出现了一抹茫然。
那是星沉在雁回山上从未见过的……茫然。
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前路如何,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星沉动情地抱住夏十七的腿,吸着鼻子道:“师父,你别爱他,你随我回雁回山,沉儿日后照顾你!”
夏十七从思绪里抽回神,温和地拍了拍星沉肩膀,轻声道:“我没事了,走吧。”
星沉这才忐忑地拉着她走向关婧月在的厢房,却在看到里面一幕的时候,猛然停住了步伐。
他急急回身,想要推着夏十七离开,却来不及了,夏十七已然瞧见了苏斐南和顾清慕岁月静好的一幕。
她素手添茶,他一饮而尽,两相对视之间,情意绵绵。
饶是星沉一个小孩子都看出了他们的情感,更别提夏十七。
午后,蝉鸣鸟叫声恹恹一片,在极致的耳边轰鸣中,夏十七抬动了步伐。
她没有后退,而是往前。
苏斐南抬眼之间便看见了她。
顾清慕坐得离她极近,二人一同朝着夏十七看来,眸光是一样的探究深思,而落在夏十七眼里,竟觉得这二人无比登对。
星沉看不得夏十七失魂落魄的样子,将身跳向前,抓住苏斐南的手腕道:“大哥哥,我师父来给你把脉了!”
苏斐南垂眸瞧了一眼他,而后,缓缓用另一只手弹去星沉的桎梏。
星沉震惊地瞪着眼,他不知道苏斐南竟然会……
而后,苏斐南冷静地看向夏十七,他今日穿的是墨黑色的长衫,面上冷酷凌厉,竟透着杀人于无形的压迫。
夏十七静静地望着他,直到苏斐南先移开目光,他道:“本王有顾氏大小姐把脉,无需你来,你走吧。”
夏十七动了动唇,她想问为何,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恍然间她明白了,她不是关婧月,没有立场去质问苏斐南。
“好。”
夏十七深深吸了口气,她再一次决定忘了这一切,如若真的能忘记,那她便也能得到解脱。
谁乐意看着自己反复沉迷一个人?只要那人一笑,她便开心,那人一皱眉,她就心痛。
这样被牵扯着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煊王爷,日后我和星沉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夏十七说出这一番话,是极度平静的。
她又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旁边,顾清慕又递了一杯清茶过来。她身着天青色的裙裾,发间一抹玉簪美丽通透,就像她这人一般安静无语。
苏斐南将茶杯拿在手里,闻言手指发紧,他却能平心静气地说:“你且说说看。”
夏十七淡淡一笑,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唯一的请求就是,煊王爷能像我们避着你一样,也远远地避开我们。”
若是他一生不只有关婧月一个挚爱,后面还会有顾清慕,还会有别的女子,那么夏十七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苏斐南闻言便是一声哼笑,他扬起茶杯,雪白青瓷的杯底沉浮着一片茶叶,他面不改色地饮茶,过后竟是径直将茶杯贯在了地上。
青瓷茶杯碎成好几片,苏斐南冷声道:“夏十七,你自放心离去,本王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夏十七安静地笑了笑,她努力拿出自己最温和平顺的笑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笑得那么灿烂。只能用温柔的眼神望着苏斐南,轻轻启唇,嫣红色的唇瓣柔软得像是清晨露水中的牡丹。
“煊王爷,永别了。”
夏十七扯了扯星沉的手,星沉也跟着道:“煊王爷,永别了。”
而后,夏十七毫无留恋地拉着星沉离去。
她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会这般决绝,恐怕是心死的时候了吧。当对他的情意全部落空,夏十七便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而这一去,只怕也是和沈剑的最后一顿饭。
路上,星沉不断问道:“师父,你不是喜欢大哥哥吗?为何要跟他永别?”
他分明记得,夏十七和苏斐南说好了,只要他能放下对关婧月的爱,那他们就会在一起。
可是短短一会儿,夏十七就跟苏斐南永别了。
星沉不明白,就像夏十七自己也不明白。
但她一路都在想,最后知道自己的心意:“星沉,我是害怕。”
“师父,你怕什么呢?”
夏十七笑了笑,只有星沉这个孩子什么也不用怕,更不用担心。
“我看见他对那女子的眼神,便知道了,我不会是他爱的那个人。若说迟早都要离开,那不如早些走,至少你我都能得到安宁。”
星沉拧着眉道:“可是师父你不开心。”
“星沉,也许师父不会爱人,我连容忍都做不到,怎么去接受他身边有其他女子?”
星沉瞧了一眼夏十七的神色,虽然夏十七面上还在笑,但心里却苦的像是吃了黄连。
“师父,你别伤心了。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
星沉总是这样说。或许千帆阅尽,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会是星沉吧。
夏十七不想去思考这事。
她委实不记得如何走到天鉴楼了,一路问了不少人,才带着星沉来到起先金碧辉煌的地方。
站在天鉴楼外面看,只觉得天鉴楼一整座楼都在发着金光。从朱红色的盖瓦飞檐,到墨黑色的房梁建造,还有楼里面恢弘大气的摆设,夏十七和星沉一路都看花了眼。
“好嘞——您二位小心脚下,咱们这就上楼了!”
而且最神奇的是,这天鉴楼竟然不是走楼梯的,而是有一座小阁楼似的方块形地儿,随着一声声的机器响,夏十七和星沉脚下站着的方块竟然徐徐升动,一点一点地朝着上方而去!
星沉扶着木质把手往下看,一边“哇哇哇”个不停。
夏十七也是头一回见,这天鉴楼用的是什么机关?
小二站在一旁笑着解释道:“二位这就没见过了吧?这机关巧术可是我们大公子幼时建造的,若非后来出了那等事情,我们大公子必然是人上之人!”
夏十七道:“你们大公子是谁?”
“咦?姑娘竟然不知?我们大公子就是请您二位吃饭的那人呀!”
原来是沈剑。
夏十七并无惊讶,她看得出沈剑筋骨清奇,打从一开始她就想过研究沈剑这个人,但是却忍耐住了。
小方块很快就到了二楼,小二推开身前的小阀门,请夏十七和星沉往长廊一头的雅间去了。
推开门,沈剑果然就在其内。
星沉欢快地扑过去:“沈大夫,听说那个小方块是你造出来的?你是如何想到的?”
沈剑一手接住星沉的身子,将他扶坐在一侧,朝夏十七看去。
“夏姑娘,你们口味如何?”
夏十七心中一动,沈剑明知道她和星沉没吃过这里的饭菜,是以他不问他们喜欢吃什么,而是问口味,比如酸甜苦辣咸。
星沉笑地格外甜:“沈大夫,我喜欢吃甜甜的小包子,我师父呢,就喜欢吃糖醋鱼,就要这俩个菜就够了。”
沈剑闻言一笑,曲起手指刮了下星沉的小鼻梁,道:“两个菜怎么够?至少要让你们尽兴。”
夏十七走过来坐下,只淡声道:“我吃糖醋鱼。”
沈剑便侧过身,对着小二吩咐了下去,不过须臾,所有的菜居然都呈了上来。
小二有心想讨沈剑的欢心,忙道:“姑娘无需担心这些菜不合口味,咱们的庖厨将酒楼内所有的菜式都做了出来,现下正热在锅上等着呢,您想吃什么,我们随时都能送过来!”
星沉是个小吃货,忙道:“还有别的包子吗?”
“有的,您要多少有多少。”
星沉数了数桌子上的一盘小包子,一共八个,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一个人可以吃五个,我师父可以吃十个,沈大夫也要吃十个,你这些不够的。”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沈剑。
“你再去端两盘上来。”
吩咐了小二,登时厢房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夏十七瞧着眼前大圆桌上的满汉全席,心头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沈剑已经在那边和星沉比起了吃包子,看谁吃得又快又多!
夏十七想了一会儿,不明白自己为何对着沈剑有些感激,只得垂下眼,出神的片刻,却听见沈剑叫她:“夏姑娘,先吃着,不够再添。” 蛊惑王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