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从遥远的天际落在皇宫檐顶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细碎的光点,从远处吹来的春风被高高的城墙拦住,仅剩微弱的一丝卷进宫城里,成为一片庄重里唯一的那一隅鲜活气。
轻而琐碎的交谈声从远处传来,被层层高墙滤成嘈杂的喃喃细语,遥不可及。宫道上一行人正慢慢地向前走着,为首的领路侍女微垂着头,神色谦恭却又不卑微。
跟在其后的女子身着华美而繁琐的裙装,金丝缠绕着名贵的宝石做成的簪子戴在她的头顶,彩色的菱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女子的裙子上绣着精致的纹样,收腰的设计使得她的腰线宛如一弯弯的月牙,裙摆轻轻散开来,随着她前进的步子微微的荡着。
侍女偷眼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女子,心下顿时满是赞叹。想她幼龄进宫来,得宠的美艳妃子也见过不少,可若论容貌精致与这通身贵气,便是哪个都比不上自己身后这一位。
想着侍女又瞧了一眼,心底一声叹息。都传契辽的公主容貌无双,自己从前还有些不以为然,现今看来倒是半点也没说错。那人身上的衣裙配饰无一不是精美绝伦,然而就算如此,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也仍是她的脸,是半点未被掩盖的绝色。
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位少年,衣饰同样的精致无比,袍服角的纹样与身边女子的是一样的。细细看少年神色间带了点点的不耐,到底是年纪轻,还做不到神情不动于色。
温定宜瞥了眼跟在身边的自己的弟弟,成功将他要脱口而出的抱怨猛地咽了回去。她抬眼向远处望了望,诺大的永乐宫已是遥遥在望,顿时不动声色地暗暗松了口气。
这漠北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偏要在这有些偏远的永乐宫开春宴,说什么此宫位居东南,抬头对应……什么星来着……
温定宜皱了皱眉,暗暗撇嘴。真是胡讲究!自己是要学习漠北没错,不过在这方面还是算了吧。想着她偏头扫了眼身边的唐紫嫣,这人来的路上还咋咋呼呼的没有半点大家小姐的样子,结果现在进了皇城立刻便乖巧起来,俨然一个合格的宰相府小姐的形象。
“到了,公主殿下,王子殿下。”领路侍女微微躬身。温定宜抬头看过去,那些交谈声变得清晰起来。芊芊在身后轻轻提起她的裙角,温定宜缓缓向前走去。
她曾来过这里,里面的人或多或少也曾见过,可现在,当她向那道门走过去,一切都陌生了。
过去都已经过去,她不再是温丘,现在她是,契辽公主温定宜。
“契辽公主到……契辽王子到……”门前守着的太监甩起手中的拂尘,声调拖得长长的。
温定宜抬起头,端端正正的向前走去,契辽与漠北万里的距离仿佛就在她这短短几步里逐步缩短。直到她走进去。
宫门内静了一静,方才还在交谈的人们纷纷向这边望过来。
楚言离看到了她,他有些呆了。明明在不久前还曾见过,可是这一次却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她穿了属于公主的华服吧。在这一世他还未曾见过对方这样正式端正的打扮,便是在上一世……也是在她嫁给自己时是这样的装扮。
楚言离低垂了眼,他忽然有些不敢看她。
就在这一刻,温定宜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善意的、不善的、单纯好奇的、目露垂涎的。
“契辽公主温定宜拜见漠北皇。”温定宜微微躬身向上方的皇帝行了礼,许是因为距离远的原因,她看不清皇帝的表情,只是那猜疑的目光带来的不适感却十分明显。
“契辽王子温知新拜见漠北皇。”温知新同样躬身行礼,眼睛垂着看向地面,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乱瞄。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好!早听闻契辽王子少而有为,公主更是艳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漠北帝满脸笑容朗声说道,只是那笑容却实在是没有半分善意。
“是啊是啊,久闻大名了……”下方喧杂一片,一些逢迎拍马的官员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全然注意不到身边一些人古怪的脸色。
要知道,契辽的王子一直被传不学无术,又不得契辽王的宠爱,人人都说这契辽以后定是那公主的掌中之物了,更何况什么少而又为?实在是讽刺。
温知新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倒不是因为对方说自己,问题出在那“艳名远扬”上。对方用这样轻浮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姐姐,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至于自己,反正说自己不学无术的多了,他根本不在意。
温定宜也皱了皱眉,不过漠北帝对自己有敌意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所以略一顿便展了眉头,借着袖子的掩护轻轻扯了下温知新的袖子。
“漠北王您过誉了。”温知新忍下怒气低头说道。温定宜低垂着眼睛,全然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父皇,契辽的公主与王子远道而来,还是就座吧。”楚言离淡淡的开口说道,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全没有刚刚那纠结落寞的神情。
漠北帝扫了楚言离一眼,没再说什么,吩咐人给安排了座位。
商墨沉坐在另一边,脸色透着股病态的苍白,温定宜看向他,只觉得他的状态比上次见面要更糟了些,想着皱了皱眉。
大殿内众人又恢复了各自交谈的状态。在没人注意到时皇帝召来了他的暗卫影一,轻声吩咐道:“从今天开始监视一下洛王,如果……”说着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如果他与契辽勾结,立刻告诉我。”
“是。”影一默默地退下了。
楚言离轻轻的瞥了一眼这边,神色毫无变化,仍是面带笑意地与身边的人交谈着。
“姐!你扯我袖子做什么!你看看那个皇帝他说得是什么话,亏他还是一国之君呢!”温知新坐下后一脸不忿地小声嘀咕道。
温定宜满是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好啦,漠北与契辽存在着对立关系,他对我们有敌意不是很正常么。不过说你两句,你反驳回去又能怎么样,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说着皱了皱眉,神情里带了些真真切切的怒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样讲她又怎会不生气。
“这里不是我们契辽,说话还是收敛点吧。”温定宜拍了下自己弟弟的手,说道。
“不是,姐,我是气他说你!”温知新说道。
温定宜愣了愣,随即莞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夸我好看呢,不理他。”温定宜轻轻指了指面前桌台上一道点心说到:“尝尝这个,和我们契辽的做法完全不同,里面加了花瓣的,很好吃。”说着又不放心的补了一句:“注意形象。”
温知新撇了撇嘴,说道:“知道了。姐你转移话题的本事也太弱了吧。”温定宜也不在意他,全做没听见的样子,自己拾起一个玫瑰糕吃了起来。
“你们说什么呢。”唐紫嫣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突然插话。
温定宜有些惊异地回头看了看她,又抬头看向离自己这里有些距离的祁东的位置。温知新更是直接低呼出声:“你是怎么跑过来的?这距离可不近啊。不对,怎么哪都有你啊。”
唐紫嫣白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本小姐神通广大!我不过是宰相的女儿而已,可不像你们受人关注,想过就过来了呗。”温知新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缩了回去。
唐紫嫣在温定宜身边坐了下来,刚刚还笑闹的表情一下子就落寞了,扯着温定宜的袖子闷不吭声,可眼神里却写满了“我有心事要说”
温定宜无奈的看了看她,说道:“行了,别扯了。我这公主服很贵的。说说怎么回事。”
唐紫嫣猛地扯了下她的袖子,一脸幽怨。
“你这个人,明明就知道我心悦他,你看他的脸色分明是病的更严重了,我怎么可能不心疼呢。”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起来,也不去看温定宜的表情,整个人都陷进了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的碎碎念起来。
“你说他,怎么就不知道保护自己呢,皇帝也是,明明是墨沉哥最优秀,可他偏偏就是看不到!”温定宜听了也默不作声,只心里默默得想:“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执着于愚蠢的来自出身的偏见罢了。”
“我这么心疼他,可偏偏却不能和他说,连念叨都只能默默地和你念叨,我真的……”唐紫嫣越说越来劲,俨然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惜没能如她的愿。
“你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再这么念下去,我们也会撵走你。”温知新终于受不了的开口说道,将唐紫嫣一腔忧愁硬生生的打断了。
唐紫嫣抬起头,只见温知新一脸的嫌弃,而温定宜居然也是一脸冷漠。
“你们姐弟俩真是,如出一辙的讨人厌!行了我不说了就是了。”唐紫嫣有些泄气的说道。 王爷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