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声音喝破长空,惊起飞鸟。皇恩寺中的白色水鸟全都扑棱着翅膀嘎嘎的飞了起来。钟灏站起身来,转过去。寺庙门口的那个女子一身水绿色的便衣步履飞快的朝他飞奔过来,未加钗环的头发有些凌乱可见来的人只焦急。
徐令仪跑到钟灏的面前,却见他并不说话只是笑着,笑着忽然一把抱住了徐令仪。“啊。”
她惊呼一声,却并没有挣扎,只是伸手轻轻的抱着了钟灏。
“这一次,是你主动来寻我的。既然如此,便不能走了。”
钟灏迫视着徐令仪的眼眸,那话里情意深切而认真。徐令仪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暖暖如斯说道:“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经此一夜,两人心中的隔阂就此烟消云散。看着徐令仪眼下那一抹乌青,钟灏心疼的揉了揉:“可是昨晚上一夜都不曾安睡?没有点上安神香么?”
听到这话,徐令仪只觉得鼻头微微发酸,眼底有些湿润在涌上来。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他的腰身,没有说话也没有应答。只是静静的把头搁在钟灏的心口处,只觉得自己的心中酸甜苦涩一时间不断翻涌。
见此钟灏微微一叹,轻轻的吻了吻徐令仪的发心:“以后,我回一直陪在你身边,伴你安睡。”他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微阳的春日里两个人都着着薄薄的罗衫,便是因为轻薄因而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荒野之中依偎着相互取暖的两个人一样,踏实安稳幸福。皇恩寺庭院里的桃花开了,繁盛的花朵簇簇的积压在枝头上几乎要把桃树枝压弯掉。芳菲时节,花瓣风吹如雨落。
密集的粉红之中,有着淡淡的寺院檀香。
感受到肩头上的湿意,钟灏放开了徐令仪伸手轻柔的拭去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看她还犹自耸动着肩头便有些无奈道:“怎么哭的这样梨花带雨起来?”
听到钟灏这样打趣自己,徐令仪也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她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说道:“我只是忽而想起,那年你同我说过的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听到徐令仪的话,钟灏的心头微微一动。那日大婚时候,她的脸上春意洌艳就好像是春日里最美的朝霞一般。
髻发后面簪着他送给她的白玉牡丹的簪子,耳边的明月珰就好像是月光一样。那时候,他折了一支牡丹曾对她说过这话,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想起这些,钟灏澹澹而笑:“只是,我们如今还有许多许多幸福的日子要过,百岁之后,自然会携手而归。”
钟灏的眸中盛了一整个春日的胜景,是那样的明朗欢快。
“我们,回宫吧。”徐令仪见钟灏兴致勃勃,虽然不忍打断。但是却心智国不可一日无君,钟灏已经连续两日没有上朝。朝中早就已经议论纷纷,皇帝无缘无故辍朝是会被言官用吐沫星子淹死的。
听到徐令仪这么说,钟灏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他伸出手,握住了徐令仪的手无比认真的看着她:“令仪,我们走吧。我不想看你在宫里面这么痛苦,我不想你不快乐不自由。我不做这个皇帝了,我们就做一对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夫妻好不好。”
庭院之中早就没有了人,杨柳的树梢在微微荡漾在风中。徐令仪站在那里,风吹起一边的裙据,长长的腰带坠子被风微微吹扬在风中。钟灏的话让徐令仪不由得痴了。
做一对普通的平凡的夫妇,一起去看看烟雨江南,一同去看看荒漠塞北。看看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看看巍峨高.耸的名山。
徐令仪曾经在心底无数次想过的事情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钟灏说了出来。
春.光就好像是碎金一般倾泻下来,在那青石板上面投射上一个又一个的光晕。庭院寂静的甚至能够听到花朵的花瓣离开的声音,坠入泥土的声音。
这样一个寻常的春日,徐令仪因为这几句平平常常的话而变得怦然心动。她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她不能。
她舍不得让钟灏背负亡国昏君的骂名,她知道钟灏有着自己的政治抱负,她知道钟灏想好好的担任起一国之君的职责,她知道钟灏倘若真的跟自己走了,那这一生他都不会真正快乐了。
“不行。”
她说道:“我们回宫去。”
日光似乎渐渐变得盛大起来,竹林刷刷作响,钟灏神情复杂的看着徐令仪看了许久许久,知道一只不知名不识趣的虫子发出了一声鸣叫。钟灏伸手将面前的女子拉入怀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里夹杂着凌乱复杂的心绪,让徐令仪听不分明。
大臣们得知消息早早的就候在城门口恭迎圣驾回銮,有三两个言官更是早早的准备好了想要通过这个机会通过诤谏来名留青史。
马车行到的城门口的时候,便有人按耐不住大喊道:“皇上!皇上臣有本要奏啊皇上!陛下无故辍朝实乃皇后未能尽劝谏之力,其蛊惑圣心德不配位啊!皇上!”
这一番话说的几乎啼血,一时间劝谏之声不已。钟灏怒道极致反倒冷静了下来沉声吩咐身边的太监道:“将刚刚几个言官还有其党羽性命都给朕牢牢地记下来。另外传朕的口谕,皇后系出名门望族端重贤淑,深得朕心。朕今日昭告天下,如若世人当以天下与皇后互相衡量,于朕而言,皇后重于江山。”
“嗻”
此言一出,前来迎驾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一片哗然。
钟灏自然听出了外面的嘈杂,他握了握徐令仪的手让她安心继续说道:“无皇后,朕则无以为一代明君圣主,无皇后,则无一国之母。一国则难以昌平安泰。”
说罢,圣驾便继续往前走着。只无一人再敢出言。
庆和宫内,小宫女迈着步子走进来对这在一边发愣的徐子筝颇为高兴的说道:“皇后娘娘带着咱们皇上回来了呢!娘娘,您,您怎么又发呆了起来。”
徐子筝看着外面萧瑟的树枝,本该是春日生花发芽的枝干如今还如同凛冽的冬日一样光秃秃的。她觉得自己真的像极了多余的人,从一开始皇上一言不发看透一切的让一个不知姓名的人拿走自己的清白开始。
到最后,皇上警告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徐子筝低着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涌上心头:“孩子啊,孩子,你跟娘,都是多余的人啊......这样的你生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白白受人耻笑,遭人白眼罢了。这个皇宫几乎所有人都想着皇后,皇帝两个人。他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被拿来用用的婢女罢了,只不过是用她的肚子怀个龙种罢了。
可是......
徐子筝忽然发了狠一般锤着自己的肚子。
处.子之身不清不白的没有了,这个孩子是个孽种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娘娘,娘娘......”
小宫女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连忙赶上前来相要控制住徐子筝,但是奈何她力气小,竟然被徐子筝一把推到了地上:“哎呦!”
徐子筝这才被恍然惊醒,等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不由得为已经有些恍惚的自己痛苦的哭了起来。“我算什么,我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啊!”
她哭着,一边悲愤的把桌子上的苦杏仁吃了进去,杏仁本就是极其寒凉的东西,那里能够一把又一把的塞到嘴巴里面去的。
只不过那样满嘴的苦涩却依旧没办法遮盖住,让人遗忘掉心里面的苦涩。“娘娘!娘娘!”更多的宫女走上前去相要拉住已经有些疯魔的徐子筝,但是奈何徐子筝本就身子重,再加上人多手乱,徐子筝挣扎的时候竟然从贵妃榻上跌落了下去。
“啊.....好,好痛......”
徐子筝感觉肚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一样,在不停地划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那种尖锐的疼痛感让她几乎不能思考,反而晕了过去。
徐令仪刚刚回宫之后不久,便有宫人赶过来报信说道庆和宫的徐贵人小产了!徐令仪心中一惊,便不管不顾的要往庆和宫赶。
“是我,是我对不起他......”
在听到御医说徐子筝以后大概很难受孕的时候,徐令仪就好像是被抽干了身体一样失魂落魄的坐在小天台上说道:“我以为,我以为她能够怀上龙种,能够过上很好很好的生活。可是.....可是到头来却是我害了他.....”
钟灏安慰的拍了拍徐令仪的肩膀,说道:“别多想了,这也不是你的错。予以不是说了吗是吃的杏仁太多再加上徐贵人争执之中也跌落了一下,因此才会如此严重的,”
徐令仪放心不过,没有回凤鸾宫便直接与钟浩说道:“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你先回吧。”还没等钟灏说话,她便大步流星往庆和宫方向走去。
直到看到了床榻上还在面色苍白的女子呆呆的望着橘色的帐子心里面像是被刀剜了一样内疚。他对不起徐子筝,这她一生都活不了那么好。
屏退了宫女,徐令仪在徐子筝面前缓缓的跪了下去...... 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