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是说变就变的。
晌午的时候,还是暑热难耐,晌午一过,天上有些乌云,遮住了日头,虽然没下雨,但是一起风,就凉的不行。
新来的很多士子不太能够理解这种天气,尤其是南方来的,江南道那边,总该四季分明。
有京城内的老人嘲笑,说京城的天气便是如此了,一会热的像是酷夏,一会冷的像是寒冬,别奇怪,保准儿是春天来了。
宗养才合上了衣衫,双手揣在袖子里,绕着一辆辆马车看个不停,他拍了拍箱子,“打开。”
箱子一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一枚枚银锭。
宗养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要了。”
陶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宗养才吆喝道:“来人呐......把这个,拉走。”
陶言一把拉住了宗养才,摆手道:“我的宗大人,这个可不敢贪。”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就是缺银子,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拿呀,其他箱子里的,什么古董啦,名人字画啦,清供文玩啦,你随便揣一个搁袖子里,不比拿这个强。”
宗养才拍了拍脑袋,有些无奈的说道:“老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我这是拉户部去。”
陶言这才反应过来,一连几声唏嘘,然后拱手赔罪道:“是老夫孟浪了。”
另一边的皇甫冲有些不乐意的走来,说道:“宗大人,这给圣上的东西,应该去内廷,怎么您要拉去户部?”
宗养才拍了拍皇甫冲的肩膀,说道:“皇甫老弟,凡事别计较的这么清楚,户部内廷,不都是圣上的口袋。”
皇甫冲自然不乐意,他扭头看李欢和左权,虽说内务府现在是他在管,但实际上还得听冯保保的,司礼监的人肯开口说话,自然更有分量些。
两个穿着大红袍的公公对上了皇甫冲的目光,立刻扭头,一脸你的事情你做主的样子。
皇甫冲心里暗骂,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丢给我!
宗养才看出了皇甫冲心里的计较,拉了拉皇甫冲的衣袖,轻声说道:“皇甫大人,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了廊檐下,宗养才瞥了一眼两位公公后,对皇甫冲说道:“皇甫大人想来还不知道吧,宫里已经有了信儿,说是户部因为韩尚书不在,诸事不便,想从内务府调些人去帮帮忙,仓部司那里,可能要你去主事。”
皇甫冲一惊,拉住了宗养才的手脖子问道:“此话当真?”
宗养才正色道:“不作假。”
皇甫冲大喜。
宗养才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大木箱子,用手背拍了拍皇甫冲的胸膛,说道:“皇甫大人,你也总要从内廷走向朝廷,到时候在户部干活,户部有了银子,你也好办事。正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皇甫冲皱眉想了想,确信宗养才不会像冯保保那样坑他,如果自己真去了户部,户部一穷二白,到时候六部的堂官要银子,还真不好办事。
他说道:“我让人把箱子打开,金银给你一半,其余的都去内库。”
宗养才点了点头,赞道:“皇甫大人真是明白人。”
皇甫冲一挥手,苏成坤带着内务府的官员将箱子一箱箱打开,早有准备陶言立刻对阮泉使眼色,阮泉会意,让刑部的人将驻足观看的百姓们轰散,然后自己带着闲杂人等站在巷子口站岗。
“各位大人,金银总计五箱,约莫二百万两。”
皇甫冲一听只有二百万两,大手一挥,爽快道:“贴上封条,都送户部的库。做太仓银。”
陶言站在一边,揣着双手,伸长了脖子朝那开着的箱子看,一边看一边啧啧啧的赞叹。
“乖乖,这么多东西,啧啧啧,了不起啊......那个,我认得,名家之手,难求的很。”
宗养才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朝开着的箱子看了一眼,然后用手肘碰了碰老头子,说道:“老大人挑两个。”
陶言揣着手,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看看,就看看。”
看着老头子双眼冒光,嘴里发出了呲呲呲的声音,只差没流哈喇子了,宗养才就说道:“老大人辛苦跑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客气啦。”
陶言从袖子里伸出双手,搓了搓,老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陶言将一卷字画打开,看了两眼,点了点头,然后重新卷起,塞到了袖子里,然后又扒拉出一把金扇子,扇了扇,嘟囔了两句,塞到了胸口的内,衣里.......
皇甫冲站在一边,苏成坤有些不满的说道:“皇甫兄,不管管?”
皇甫冲说道:“怎么管?”
苏成坤扯了扯嘴,没有说话。
宗养才从里面扒拉出了两串金丝楠木阴沉料的佛珠,又找到了四五样小物件,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然后走向李欢和左权,笑道:“两位公公辛苦了。”
左权双眼冒光,伸手想拿,被李欢拍了下去,李欢笑道:“宗大人,这是给圣上的,这么做.......”他望向陶言,说道:“不太合适吧。”
宗养才笑道:“李公公这是哪里话,您二位都在宫里给圣上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拿些。”
李欢还想说话,宗养才又说:“李公公,宫里宫外讨生活,大家伙都不容易,陶大人的俸禄就那么些,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人又是在礼部待过的堂官,要些名声,咱们就别让陶大人为难了。”
李欢点了点头,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要贪污大家一块贪污,只有一人拿,其他人不拿,这合着伙就是整人,不太合适。
李欢和左权收下了物件儿,两人开怀大笑。
等宗养才走远,皇甫冲挨近了两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到了内务府,两位公公的还有冯公公的那份儿,都准备好的。”
李欢目不斜视,他望着对面的那棵杨树,好像在和树说话。
“你有心了。”
“哪里哪里。”
马蹄掀起了街道上的尘土,站在巷口的阮泉眯起了眼睛,然后沉声道:“不知道这里现在戒严吗?”
马上那黑袍小将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握着马鞭,居高临下的看了阮泉一眼,冷冰冰的说道:“你是什么人?”
左右有刑部的人上前呵斥,“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刑部侍郎大人面前纵马扬鞭,还不快下马叩头,否则就准备去刑部大牢里待着吧!”
“下马叩头?”那马上之人哈哈大笑,然后一甩长鞭,一鞭子直接抽在了先前说话的那人身上。
收了一鞭,他对着阮泉又是一鞭。只是这一鞭被他刻意放空,在地上响起了一声“啪”的脆响。
阮泉吓得朝后一跳,立刻有刑部官员围了上来。阮泉也是老辈的京官,知晓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的行事作风,敢在刑部面前撒野,不是傻子,就是家里的靠山真的大的不得了。
阮泉挥手制止住了众人,然后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袍小将翻身下马,然后用鞭子指着阮泉,可谓是无礼至极,他冷哼道:“我不管你们刑部不刑部的,你给我听好了,老子是中原泰山王府的萧远。日后报仇,别寻错了冤家。”
一听来者是中原王府的世子殿下,阮泉先是一惊,然后拱手上前赔罪施礼,笑道:“原来是世子殿下,方才有点误会,殿下不要放在心上,至于说报仇,那怎么会呢,我与王爷也有些交情,大家伙都是和气人。”
萧远白了他一眼,“你谁呀你,我家父王什么时候认得你了?”
阮泉嘴角一扯,袖子里的手微微的发抖,脸色阴沉的像是要打雷。这个泰山王的世子殿下,不止是个纨绔,还是个刺头。
巷子里头,贤良祠门前,分赃大会已经结束,宗养才和皇甫冲各自吆喝着衙门里的人,将箱子贴上封条,准备运到宫里去。
就在众人忙活之际,远处传来了吵闹声。
宗养才和陶言两个人站在廊檐下伸长了脖子看,然后只见一个黑袍小将手执马鞭,雄赳赳气昂昂的往里头走,而跟在他身边的阮泉则是一脸死了妈的样子。
宗养才低头揣摩了一下,然后心想不好,他拉了拉陶言的手,陶言以手遮脸,悄悄地说道:“这是泰山王府的世子殿下。”
宗养才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拉着陶言朝后头走。
陶言有些不解,问道:“宗大人,何事啊。”
宗养才没有解释,他和陶言从贤良祠的后门跑路了。
见到萧远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左权,李欢和皇甫冲都是皱眉,皇甫冲上前了两步,没有理会萧远,而是对阮泉说道:“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阮泉正在伸长了脖子张望,寻找尚书大人,结果没寻着陶言,正在心里嘀咕,见到皇甫冲问话,就笑道:“皇甫大人,这是泰山王府的世子殿下。”
皇甫冲一听这话,也不敢得罪,而是拱手见礼,叫了声世子殿下。萧远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皇甫冲暗中咬牙。
萧远随意的走动了两圈,拍了拍木箱子,然后望向李欢和左权,李欢和左权知道他是王府世子,但是两位公公一个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一个是次席秉笔,论身份地位,也没比萧克定差到哪里去。是以自然不会像皇甫冲那样见礼。
萧远脸上露出了冷笑,他拍了拍箱子,一把撕下了上面的封条,寒声道:“谁让你们动的?”
皇甫冲听着语气不对,先朝两位公公看去,只见那两个公公一低头拨手指间,一个伸手掏耳朵,他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还得自己出面。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