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一走,萧湘沫立刻跟在秦钰的屁股后头跑,冯保保就跟在萧湘沫的屁股后头跑。御花园那边,萧君正跟着一帮男人们赏花赏雪,不带她玩,那她就带着冯保保来翠柳宫玩,结果里面的也不待见她,这让萧湘沫很苦恼,现在遇到了秦钰,哪能放过他?
少夫人剖开鱼肚,取出鱼肠,刮尽鱼鳃,一块丢入身旁放垃圾的竹篓里,取刀自鱼尾三寸处,左手摁住鱼头下端,右手倾斜刀柄,斜上一推,然后左右花刀,翻过一面,如法炮制。
顺王妃分拣了香料,取出料酒,以香粉,盐巴等物调拌,然后腌制。
秦钰离开后,少夫人继续刚才的话题,“若彤,今年考试的内容,都有些啥?”
“总不外乎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具体的,我也不知。”周若彤笑着说。
少夫人的嘴角扯了扯,埋怨道:“人家是举贤不避亲,在你这倒好,来了个‘大义灭亲’”。
周若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姨母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回主考官是谁?”
“谁?”
“内阁大学士张甫之!”
少夫人用手捂住了额头,望了一眼天花板,然后哀声道:“完了完了,这下子完了。张甫之那厮做主考官,远近闻名的铁公鸡,老李家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顺王妃放下了手中的罐子,瞪了妹妹一眼,没好气道:“大学士向来公正,至少可以保证考试的公平性,你家那爷儿俩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你又何必再此庸人自扰?”
少夫人叹道:“姊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张甫之可是文坛领袖,向来眼高于顶,傲气的很,这回据说江南道将有大批士子前来,那些南人们,别的本事没有,这吟诗作对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厉害。那秦淮河畔,舞姬唱词,不都是寻常士子填的,这都传到京城来了,你说咱们这边儿的,有几个有这样的文采?”
周若彤说道:“大梁值此之际,我和成渝决定大兴科举,又不是专门要那些粉饰太平之人,自然要有真才实学的,朝堂策论,可是成渝亲自把关。”
少夫人扭头说道:“你还别说,朝堂策论,我还真不担心。李家由兵转儒,自然不是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可言。但是我怕就怕,他俩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周若彤嘴角一扯,说道:“我算是服了您了。抽空我给宗养才提一嘴,让他留意些,好歹撑到朝堂策论。”
少夫人立刻大喜,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学着男子一般拳掌相抱,说道:“大恩不言谢!”
顺王妃在一边好笑道:“若彤这后门开的好,有佛家大开方便之门的意思。”
少夫人回道:“你方便,我方便,横竖都是自家人方便自家人,有啥不好的。”
顺王妃也不擦手,直接一手盐巴抹在了妹妹脸上,笑骂道:“你这厮,脸皮端的是厚,来来来,姐姐给你抹点盐,歇会焖罐子里腌腌。”
姐妹俩一阵调笑后,周若彤洗干净了案板,然后取刀剁肉成泥,肉泥被刀刮进了铜盆里,然后打入了蛋清,料酒,葱姜沫子,来回的搅拌。周若彤擦了擦汗,说道:“我说二姨母啊,我和成渝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先前一直不用老李家,还不是为了避嫌,您这着什么急?”
少夫人立刻叫道:“若彤啊,不怪我着急,你是老秦家的闺女,心底里随你娘,我当然是信的过的,但圣上都登基几年了,今儿个一过,可就是第六个年头,我家可是都快揭不开锅了。”
周若彤一边反身从罐子里抓了一把盐,洒在肉泥上,均匀搅拌,“二姨母这话里有怨气,说白了,当家做主的是咱们老秦家的女人......”顺王妃的嘴角一扯,显然对此表示不太赞同,“在外干活的却是男人,成渝不好做,毕竟我管的,从顺王府到皇宫,都是小家,他管的却是大梁的天下这个大家。”
少夫人的神情有些落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又何尝怪过成渝?我虽是老秦家的女人,但终究嫁到了李家,当李家的家,管李家的这笔烂账,还要照料李峰和成贤,眼巴巴的望着李家能在滑坡上停一停,虽说不走上坡路,好歹不再往下滑。”
少夫人缓了缓,神情愈发的落寞起来,她对周若彤说道:“当年,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曾问兄长,咱们老秦家的祖上是有多大的胆量,敢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当时,兄长望着门外,问我,二妹,你穷过没?我说,咱家不管咋说,也是一等一的富贵门庭,何尝穷过。大兄就说,你这是命好,我也是命好,投胎在了大梁的秦家。咱们祖上命不好,投胎在了大明的秦家,那是穷怕了......直到今天,我才能有些领会大兄话里的滋味儿!”
少夫人一席话,屋里的三个女人都有些落寞。
窗外的枯枝上,光秃秃的,立着一只麻雀儿,冷冷的望着御膳房里的炊烟。
周若彤喃喃的说道:“前些日子,朝廷从户部开始,加上工部,吏部,礼部报上来了八百万两的亏空,逼得我变卖了皇室产业,我虽然没有怕过,但我也穷过......”周若彤转而望向少夫人,笑道:“大过年的,不提这档子事儿了,这日子总归该是一年比一年好才是。二姨母你也别太担心,退一万步讲,就是这回科举不中,李家也不会再走下坡路了。”
听闻此言,镇国公少夫人眼神一亮,说道:“若彤,是不是还有其他消息?”
周若彤轻声道:“兵部改革在即,成渝答应放权,但这权可是军权,自从秦朗舅舅走后,军中,可就没了咱们自家人啦!”
少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拍着胸脯保证道:“别人不敢说,但李家和秦家,可是对大梁忠心耿耿。”
周若彤莞尔一笑,“这点,我知道,成渝自然也知道啊。”
三个女人立刻相视而笑,笑容里藏着女人之间狡黠,也藏着彼此之间的情分。
......
御花园的雪很好看,雪都是白的,自然没什么好看不好看,御花园的雪好看,是因为御花园里的梅花全部开了。
梅花本身就很好看,遇到洁白的雪,就更好看了,自然连带着树下树上的雪,也变得好看。
一大帮老少爷们儿坐在御花园里喝酒下棋,讲真的,实在有些败坏风景。
时不时传来的老镇国公那咆哮一般的大笑声,震动了梅树的枝丫,让小小的黄花一阵摇晃。
镇国公李谦真的很开心,也很有理由开心。明年由礼部主持的科举考试,对他来说已经够他开心的了,如今更是被皇帝萧成渝召见入宫,一道吃顿年夜饭,这简直能让他开心的死过去又活过来。
镇国公李谦,自先皇在位时,就交还了兵权,以求在今后越演越烈的党争中自保,屈指算来,至如今的大梁建元五年末,李家已经整整九年没有在朝堂上说过话了。
如今奉旨入宫和皇帝同桌用膳守岁,这对于臣子是莫大的恩典,而且这不是寻常的饭局,是年夜饭,是只有被皇帝当成家人才有的莫大荣耀。
当冯保保带着圣旨去镇国公府喧旨的时候,老头子一度开心的晕厥过去,当天晚上,为了入宫做准备,老头子兴奋的一连洗了三次澡,要不是大梁的男人不用胭脂水粉打扮,只怕他得在老脸上在抹上几斤胭脂才能入宫。
兴奋到一夜没睡的李谦一大早就乘着宫里派来的轿子入宫,过了午门,老头子拉着顺王的手老泪纵横,“多少年了,我连宫里的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顺王当时笑着拍了怕他的手,说道:“以后,老国公还要经常在宫里走动呢。”
当时,兴奋的李谦没有听出顺王的言外之意,入了御花园,皇帝萧成渝在太庙那边上香,老头子因为一宿没睡,竟然打起了瞌睡,睡醒后,自然就更是把那档子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亭子上摆着棋盘,萧保梁和李成贤在相对手谈,李峰和顺王各自站在一旁,做观棋不语的真君子。萧成渝和李谦相对而坐,萧君正先是坐在萧成渝的腿上,最后在老头子的强烈建议下,萧君正被老头子接过去放在了自己腿上。
萧君正和顺王夫妇熟悉,但是和镇国公一家则显得陌生,是以坐在这个长得有点吓人的老爷爷腿上,浑身不自在,又不敢说话。
萧成渝和李谦聊了很多,正如萧成渝方才说的那样,大年三十,宫中赴宴,只有家人没有君臣,只有家事,自然也没有国事。
老头子也算是老江湖,自然领悟其中道理。帝皇家,若论什么最难得,不是官爵权贵,那不过是皇帝动动口的事情,最难得的,是能让皇帝记挂在心里的一份香火情。
萧成渝上台,镇国公府蛰伏五年,一度让大家乃至李谦自己都觉得,皇帝可能压根没有记得这份香火情。
如今重提旧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琐屑小事,其中不乏先皇年轻时的壮举,萧成渝年幼时的趣闻,真的是家长里短,但也是皇家心里挂念的香火情分。
东拉西扯,闲话多说,越说老头子越是放下了心,也越是不再拘谨,萧成渝对此非常感慨。镇国公是老牌的贵族,当年的四姓国公,如今只剩下了李家,萧成渝心里自然有分愧疚之情。
当萧成渝不经意的说出了明年打算在朝堂上设立四位镇字头的将军时,已经放下戒心的老头子还直言不讳的说道,早该如此。国防大任,不能一直靠着外面的王爷,如今秦家已经不复往日荣光,王爷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朝廷若是在不亮一亮手中的利剑,只怕后患无穷。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