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章在刑部值房内接见了相王,看到了昏迷不醒的皇甫冲,当见到皇甫冲的那一刻,他虽然不知道相王具体想要通过皇甫冲做什么,但他知道,相王要动手了。
相王指着地上的皇甫冲,对典章说道:“交给你来办,我放心。”
典章从桌案后头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上被五花大绑的皇甫冲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你想要些什么?”
相王面无表情的说道:“自然是能扳倒周若彤的东西。”
典章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你想过萧成渝回来后,事情会怎么样吗?”
相王提了提勒的有些紧的裤腰带,朝门外走去,“这些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相王走后,典章独自一人坐在桌案后头,脸色出奇的难看,躺在地上的皇甫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典章,有些惊奇的问道:“尚书大人,这是何意啊?”
典章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同情。
…………
今日一早,太学有两篇文章被公布。
在公告板上,很多人盯着那两篇文章看,每读一句话,就倒抽一口凉气,每倒抽一口凉气,就愤怒加重一分。
人群中很快有人激动了起来,他们攥紧了拳头,喊着没有约定好但此时却像约定好的口号,一个个双目通红,就像是想要吃人的野兽。
他们没有张甫之的能力和眼光,却拥有比张甫之更暴躁的情绪,以及自诩不差张甫之的爱国之心。
士子们,总是很容易被人煽动的。
顾留芳作为太学讲师,躲在人群中看着告示,他知道这告示八成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他选择相信宗养才,因为只要细细的思量,就能理清楚很多事情的前因后果。
比如说张甫之为什么到死的最后一刻,非要等到宗养才回来,才肯咽气。
再多想一层,比如说如果淮南王不造反,而是此刻和九王一道在大西北和蛮军作战,那么当年裁去的二十万军队,究竟是不是真的裁去了,从此番圣上南下平乱,不足三日的功夫就能召集三十五万大军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顾留芳悄悄地退出了人群,他没有辩解,哪怕他是太学中享誉盛名的博士,哪怕他即将接替周子峰出任右祭酒。
一旦他开口,士子们不会相信他,也不愿意去动脑子,他也会死的很惨。
顾留芳急匆匆的朝着陈柏苍家里跑去,他知道宗养才躲在哪里,拉动了门环,管家将他迎了进去,见到宗养才,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宗大人,快跑吧。”
宗养才面不改色的问道:“怎么回事?”
陈柏苍也有些纳闷,望向顾留芳,顾留芳着急的说道:“宗大人,今日不知为何,太学内出现了两篇文章,其中点明了当年你在周国皇都收了元老会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就是因为这些黄金,你才签下卖国条款,现在你在士子眼中,就是卖国,贼。”
听到这里,陈柏苍也忍不住惊讶道:“竟有这等事?”
显然,对于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陈柏苍也不知情。
面对着陈柏苍的目光,宗养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以为这么些年,中原到天凉,两处马贼的剿匪款子是从哪里来的?”
陈柏苍立刻恍然大悟,他说道:“要不要解释一下?”
“解释?”
陈柏苍笑道:“士子们闹得事情还少么,除非你去大学士坟头哭诉,求他显灵,让他从地下爬出来解释解释,不然谁会听。”
陈柏苍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只能逃了。我这边帮你准备些银两,后门人少,你乔装一下,先避避风头。”
宗养才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些年的开销,为了给那些名义上已经削减的筹措军饷,根本没办法走户部的帐,往来报账,都是走的府库,各地的赋税,连带着上回我从周国带来的二十万两黄金,都是过的皇甫冲的手,今日事件的爆发,想搞我一个,恐怕是不够的,只怕对方来者不善啊。”
陈柏苍听着宗养才的话,仔细思考了一番后,突然叫道:“你是说娘娘?”
宗养才寒声道:“从建元初年,娘娘整顿内务府,六大皇商入朝为官,谁都知道内务府是娘娘的后花园,这事儿圣上自然知晓,但既然想借着这事儿按上卖国的罪名,总不能说咱们的圣上卖国,那谁会信?”
陈柏苍着急的叫道:“这可如何是好?”
宗养才说道:“立刻取我官袍,我要入宫。”
陈柏苍说道:“我跟你同去。”
宗养才摇头,说道:“柏苍兄,这事儿需要时间,而且不能再让娘娘出面跟着搅合,不然就更说不清了,如今圣上不在,京城不能大乱,去现在找冯保保商议,先把内务府的账目消掉才是。至于士子那边,劳烦你先帮我顶着。”
陈柏苍点了点头,说道:“我尽力而为,你也要小心。”
…………
太学内,今日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一个个全部群情激昂。
左右祭酒同时现身,周子峰和张明站在高台上,俯瞰着底下的士子们,神色难看的要死。
有士子高叫:“礼部尚书卖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对,必杀宗养才。”
“杀了他。”
看着群情激昂的士子们,张明摆手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实属可恶,我现在就入宫请旨,捉拿宗养才,交于刑部发问。”
士子们叫道:“宗养才权大,背后更有娘娘撑腰,如今圣上不在,谁敢拿他?”
张明叫道:“若是官官相护,今日我张明不为别人,哪怕为了我爹给我的家教,也要血溅当场,还请各位学子,到时候为我伸冤。”
张明一席话,众人这才想起,他不止是大祭酒,更是张甫之独子,再听到那句血溅当场,大家顿时悲从心来,一个个泣不成声,心想大学士一门忠烈,真是我大梁之福。
疾行在路上,周子峰扯着张明袖管,不满道:“这事儿你心里清楚,当年裁军削藩的主意本就是你提出来的,你作为当事人,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害人家。”
张明无奈道:“子峰兄,还看不明白吗?人家这是有备而来,我能怎么办,难道和士子们说,咱们和别国的皇帝联手,宰了自家的王爷?”
周子峰说道:“那你也不能坑人家宗养才啊?”
张明说道:“这事儿发生的急,二十万两黄金的事情连我也不知道,除了老头子复生,全大梁没人有这个威望在士子面前引领潮流,我不这么说?咱俩能脱身?”
周子峰这才明白对方的用意,赶忙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明冷笑道:“圣上一走,这京城就乱,宗养才背后是谁,谁都看的出来,这是剑指娘娘,我现在入宫,找褚仁杰商量一下,你别跟着,你回家找你爹,让他去找顾之章。”
“找顾之章干嘛?”
周子峰惊讶道。
“哎呀,你别管了,这里头有老头子留的后手,一时半会我和你解释不清楚,事情晚了,可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话已至此,周子峰拔腿就往家里跑去。
司礼监,冯保保听过宗养才的禀报后,脸色也是难看无比,他猛然间想到了早起的事情,重重的一拍桌子,吼道:“这该死的胖子,实在可恶。”
宗养才也猜到了是相王在后头捣乱,就说道:“现在不是整相王的时候,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到皇甫冲,然后找到韩悦,将账目转到户部去,要不然就全部销毁。”
冯保保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内务府突然有人跑来,叫道:“公公,不好了,皇甫大人被刑部的人拿下了,我们数次过去要人,刑部尚书就是不放人。”
宗养才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宗养才也急了,刑部目前管事是典章,典章是相王的人,没想到那胖子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冯保保当机立断,说道:“此事先瞒着娘娘,莫要走漏了风声。”
宗养才说道:“事情已经快要无法收拾了,要不要先告诉娘娘,让她……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冯保保恶狠狠的说道:“那胖子既然要和咱家斗狠,那咱家自然也豁出去了,拼个鱼死网破,我现在就召杜明,韩悦,董立本还有林昌黎入内阁,除你之外,三部尚书加上内阁学士,一道签字拟票,然后让萧将军领着禁军,把典章和相王先抓了。”
宗养才一惊,叫道:“这没有证据,要动宰辅和一部尚书,圣上又不在,这是要翻天啊。”
冯保保急道:“我的宗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证据,别傻了,现在抢的是时间,只要中枢大臣站在我们这边,咱们先斩后奏,圣上回来了,在请罪不迟,若是失了先机,咱们都得完蛋。”
宗养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说道:“我这就去翠柳宫。”
冯保保吼道:“宗大人,你傻么,这事儿要是过了娘娘的手,事后圣上回来了,如何处置?”
宗养才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起身,长揖及地,说道:“公公,全靠你了。”
其实,冯保保有自己的私心,一旦杀了典章和相王,等萧成渝回来,必定需要问罪于他们,但只要不牵涉到周若彤,周若彤的地位保住,他们多少无碍,早晚还会启用。
冯保保不再多言,让人赶忙传信各部尚书和林昌黎,自己往内阁跑去。
宗养才待在司礼监,望着满园昨夜被风雨打散的残花,心情凝重,这个夏天,很难过。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