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走了。
宫内的老太监望着齐王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动,嗫嚅了两下,有些话终究没敢说出口。
不是谁,都如冯保保一般得到圣上恩宠。
萧成渝不喜宦官,那是因为大梁祖上,有宦官专政祸国殃民的先例。若是按照萧成渝的内心的想法,三宫六院中,将这些阉人尽数赶出宫去,才合心意。
但萧成渝唯独宠爱大宦官冯保保,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那位娘娘欢喜他。
那位娘娘欢喜这宦官,不是因为他长得清秀,而是那位娘娘是个明眼儿人,知道宦官再如何乱政,毕竟是阉人一个,膝下无子,更是做不得皇帝。
权臣当道,必有宦官钳制,周若彤自打启用张门两位一品大员后,就对此事看的明白。
冯保保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他给自己摆的位置很明确。自己就是一条狗,娘娘身边的一条狗。
为人处世,既然以狗自居,那便需时刻低调。毕竟恶犬不吠,凡张口,必定咬人脖颈,鲜血淋漓。
萧克定也聪明,别人只知张门分量,只见御史台两朝大夫,只见相王风生水起,唯独他看到了那条趴在宫门前的看门狗。
欲入宫门,不先讨好恶狗,那哪能行。
萧成渝知道萧克定看透了这一点后,心中不禁露出了些许忧愁。中原在外封王十几个,其中唯泰山王和相王最为厉害。
太祖皇帝立国于乱世,承蒙中原肖氏鼎力相助,打下这万里江山。皇帝坐于高堂,立石碑于宫中,告诫子孙。
对中原肖氏后代,太祖后裔当铭记教诲,尊奉三不杀之诺。非造反不杀,非叛国不杀,非颠覆社稷不杀。
三不杀,是太祖对于中原泰山王府的承诺,但太祖一诺,却是后辈皇帝的沉重负担。
这担子背在身上,每换一朝,便加重一分。前朝先皇在世时,一度不想背着这担子了,好在泰山王聪慧,又有三老三公以天下大势相劝,这才保全了泰山王一脉。
行至新朝,萧成渝面对中原封王,举步维艰,泰山王萧克定面对大梁朝廷,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
正当双方都相安无事之际,那该死的胖子整出了这么一场大戏,硬是拖得萧克定下场演戏,对台的,还是当朝圣上,萧克定哪里能够不恼。
既然你拖本王入戏入局,那你也别想安坐高楼,看那戏剧风云,萧克定低调,不代表为人好欺负,隐忍廿载,很多人都忘了廿载前他可是和先皇,秦朗等人其名的世子殿下。
相王府上,大门紧闭。
这几日,六部尚书府的门前,都比较冷清。
这样的节骨眼上,谁也不愿节外生枝。
萧克定立于吏部尚书府门前观望了两眼,并未让家仆敲门拜访。他支开家仆,一人行走在寻常巷陌之中。
京城繁华,哪怕朝廷户部入不敷出,也一点不影响京城的繁华。毕竟,有钱人依旧是有钱人,贫苦百姓依旧是贫苦百姓。不会随着朝政变化而变化。
萧克定走在可容四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宽阔官道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往来小贩有驻足观望两眼的,只觉这双鬓微白的老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绝非寻常人物。
京城之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明百姓,往来者,皆是个机灵人儿,都有些眼力见儿。
走在街上的那人浑身贵气,却面生的很,早有各方的眼线回道各自的府上去禀报老爷去了。
萧成渝望着枝头的黄雀,心中有些惆怅,他想周若彤了。小皇子已经初具神色,七分像爹,三分像娘。
眼神冰冷而坚毅,初学时便被张甫之惊叹为天人,实乃可造之材,萧成渝很欣慰,但想来若彤怕是很失望。
若彤一直说,惟愿我儿鲁且愚,无灾无难到公卿。对此,萧成渝明面上附和,心中却在纠结,我儿子必定是将来的皇帝,还怎能无灾无难到公卿呢?
小皇子露出了和父皇一样的水清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父皇,萧成渝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母妃很快就回来了。”
枝头上的黄雀儿摇动双翅惊起,朝南方飞去。
御花园的白墙下,一个留着乌黑长发的少女正衔着一根小木枝,翘着二郎腿躺在草丛里。
望着朝南飞去的小雀儿,那少女的眸子一亮,心想又不要缠着冯保保要个弹弓。
果然,心里想着谁,那便出现了谁。
“大伴儿!”
疾行的冯保保被草丛里跃出的身影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谁后,脸上洋溢出有多慈祥就有多慈祥,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的笑容来。
“奴才给小公主请安了。”
小公主握住了小拳头,两汪清水般的眼睛明亮无比。
“我要个弹弓。”
“小公主。”冯保保脸上露出了苦笑,“赶明儿,奴才给您找个全京城最好的弹弓。”
“不行,我现在就要。”小公主不依不饶的扯住了冯保保的衣袖,死活不让他走。
冯保保正是着急之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叩头道:“小祖宗,快别为难奴才了,奴才急着面圣呢。”
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公主的纠缠,冯保保总算在千秋亭见着了圣上。萧成渝膝上坐着小皇子,他望了那一箱金灿灿的千两黄金,露出了笑容,“萧克定这厮可真舍得!”
冯保保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但不管怎么擦,还是有。
萧成渝放下了小皇子,缓缓起身,言语中没有任何感情。
“不用擦了,既是与你的,你便收下了。”
冯保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敢。”
背对着冯保保的萧成渝嘴角挂起了一丝圆弧。小皇子抬眼望了自己爹一眼,眼神中莫名其妙的露出了崇拜的神色。
那一箱金子,最后被抬到了户部。
户部尚书韩悦见到了千两的黄金,非常开心。
烫手的金子送出去后,冯保保总算舒畅了一口气,接着,他没有回宫,而是去找那京城中最好的弹弓去了。
弹弓是用来打鸟的,要说哪里鸟最多,还看京城小周府。
自打胖子入主小周府后,这里的奇珍鸟雀便多了起来,胖子爱吃烧烤,尤其爱那有翅膀的,所以养了很多。
栖息在枝头的小雀儿们猛地惊飞,但奈何天上有一层细细的网,始终飞不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门是被踹开的。
小周府藏在寻常巷陌的深处,长长的院墙尽头,只有一扇小木门,来客没有敲门而入,而是直接踹门而入,显得极为不客气。
正坐在花园里烧烤的胖子惊得直接站起,“乖乖,可了不得,那老货杀将进来了,快掩护本王,我要避避。”
避无可避,满脸黑线的人已经来到了相王的身前。
相王瞪大了眼,满脸堆笑,“呀,皇兄远道而来,快坐,坐!”
泰山王萧克定注视着面前的这个胖子,盯着望了许久后,仰天长笑一声。
他长袖一甩,将整个烧烤架子掀翻。木炭纷飞,火星子四溅,相王抱头鼠窜,四溅的火星更是在华美的官袍上烫出了几个大洞。
一不留神,火星子点燃了官袍,相王“妈呀”的乌拉一声,来回的打滚,好在旁边就是池塘,左右不敢向前的仆役指着池塘高呼道:“老爷!老爷!水水水!”
相王抱着头,左滚了三圈,又滚了三圈,最终总算是跌落了池塘。噗通一声,有池水溅起,泰山王萧克定拉起了被踢翻的椅子,优哉游哉的坐定,然后端来了那还没动过的凉茶,喝了一口,舒了一口气,望着一池子的清荷,心情大好。
许久后,见池内久不见踪影,左右仆役有些紧张的朝水池边奔去,冷不防一个庞然大物猛然自破开水面而出。
相王双手抱住了岸边的青石,大口的呼气,“快快快,还他妈的愣着干嘛,快拉本王上去。”
仆役们七手八脚的拉住了相王,更有人跳入水中,扛着相王那肥滚滚的屁股朝上推。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相王总算爬上了岸。他取下了头上的那顶鹅绿荷叶帽,抖了抖身上的水花,活像一条刚爬上岸的落水胖狗。
淤泥自宽松的袖袍间滴滴答答的落在干净的青石上,泥点子溅落而下,砰的开出了泥花。有的滴在了还未完全熄灭的炭火上,刺啦一声,白烟袅袅升起。
宽松的袖袍甩了两下,一只青蛙滑出,摔得七荤八素。还未等它完全清醒,巨大的湿脚落下,腹部鼓胀如白皮球一般的绿娃噗的一声闷响,变成了肉泥。
相王伸手一摸油油的的肥脸,将凌乱的头发的捋了捋,也未着急换衣服,而是拖着狼狈的身躯来到了萧克定跟前满脸赔笑道:“皇兄,可消气了?”
萧克定放下了茶盏,吐了一口浊气,他看了相王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相王讪笑了两声,然后转过身去,趴在地上,高高的抬起了两块滚圆的屁股。
“皇兄若是还不解气,不若在踹小弟两脚,消消气。”
萧克定望了那滚圆的屁股一眼,但终归没有起身。这个胖子,脸皮真的很厚。
他望向左右呆若木鸡的仆役们,心里不禁有些悲哀,这样不雅的场面被你们这些下人看到了,那胖子怎么可能还会给你们活路?
“你脸皮厚,本王算是佩服。但你好算计,硬是拖了本王下水,不出点本钱,怎能来这么一场豪赌?”
相王赶忙自地上爬起,伸长了脖子凑近了脸,赔笑道:“踹两脚若是不够,皇兄大可再扇两耳光出气。”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