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提议设立四位镇字头的将军,老国公可谓直言不讳。老头子本就是戎马出身,所以说话快人快语,但因为声音较大,他儿子李峰也听在了眼里。
李峰的目光自棋盘上移开,望了一眼顺王,顺王不为所动,李峰心想,看来王爷早已知晓。
大梁太祖皇帝立国之初,以军力强盛闻名于世,当时,大梁朝廷上,有四位征字头将军,位列二品大员;仅次于四位征字头将军的,还有四位镇字头将军,位列三品。
之后,大明末代皇帝献城投降。塞外历经十年,打小打了二十多场仗,三次侵入塞北草原腹地,直捣王庭,迎来了三十年的和平。
至此之后,大梁皇朝开始大兴文治。先是正二品的征字头将军降低品轶,成了从三品;再是镇字头的大将军变成了五品官,之后,兵权逐渐被夺取,军中设将领,分封王爵。四大国公轮流掌兵,地方上由皇室宗亲领兵,至此,朝堂上的征字头和镇字头将军逐渐没落,乃至在吏部取消了官职。
如今,皇帝打算重新订立镇字头的将军,其用意,颇为值得揣摩。李家已经交了兵权,但不代表就不懂朝政和军事,李峰听到他爹那冒失的一番话,心中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李峰不再专注于棋盘手谈,竖起耳朵聆听左边的君臣闲谈,眼神时不时的朝老头子望去,可惜,老头子正眉飞色舞的和皇帝相谈甚欢,对儿子的眼神浑不在意。
“圣上啊,这四位镇字头将军,您可有了人选?”李谦问道。
萧成渝笑着说:“想听听老国公的意见。”
李谦一摆手,笑道:“既然是自家人,咱就不说客套话。自从我那老亲家走了以后,这军中,我是横看竖看不满意啊。”
提到这里,萧成渝也有些落寞,“朕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塞北军营历练,自然知道瑞王的兵法堪称神奇,但瑞王不肯留在大梁,大梁也不能不抓军政啊。”
李谦点了点头,说道:“反正我那亲家行事高深莫测,老头子我是看不出来他心里究竟是咋个想法,如今您当了圣上,若彤当了贵妃,老秦家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在京城横着走,又有谁敢皱眉说半个不字?说一千道一万,他秦朗就是没个享福的命.......”
萧成渝见他越扯越远,就摆手打断道:“老国公,扯远啦。”
李谦一拍额头,嘻嘻一笑,“人老就这样,喜欢碎碎念.......圣上若是问我军中事情,老朽还真的有些看法,首先,老朽想问,这回设镇字头将军后,还设不设征字头将军?”
萧成渝摇了摇头,说道:“不设。”
李谦立刻心中会意,“征”和“镇”,一字之差,相差万里。前者是开疆扩土,雄图霸业,后者却是守成,按照大梁目前这个情况来看,确实不适合设征字头将军。
李谦再问:“圣上打算设立多高的品轶?”
萧成渝想了下,说道:“正三品。”
李谦立刻说道:“这品轶可不低啊。”
萧成渝摇了摇头,“按照朕的本意,是想设二品官衔,但是若彤却说,寻常尚书衔,也就是二品,将军们终归还是要归兵部管,兵部拔擢为正二品,将军们就不好提的再高。”
“贵妃所言甚是。”李谦点头说道:“若说人选,近几年来,我看那石敢当不错。可以拿一个位置,胡世海也不错,也可以拿一个位置,至于其他人,我就找不出来了。”
萧成渝说道:“石敢当是朕瞧中的人,确实不错,只是他毕竟出身草莽,是不是?”
李谦立刻说道:“英雄何问出路,要真算出身,这朝堂上那个出身是世袭的贵族?就说我李家,上述九代,祖上是个杀猪的,若不是太祖皇帝赏识,怎么会册封镇国公?当年那场国战,石敢当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嘛,军里头服气,还管朝廷的风言风语作甚,做将军的,管得是手里的兵,杀的是外边的敌,瞻前顾后,反倒做不成将军。”
萧成渝点了点头,说道:“国公所言甚妙......至于胡世海那边,朕倒是觉得,让兵部尚书领将军衔,是不是太......”
萧成渝话没有说全,李谦笑道:“圣上,你是嫌兵部尚书和镇字头将军冲突,还是嫌掌銮仪卫事大臣和兵部尚书冲突?”
听到家里老头子这么一句话,做儿子的李峰心里头猛然间一惊,爹呀,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萧成渝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李谦笑道:“当然不同,大有不同。”
这句话等于废话,但萧成渝却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道:“国公觉得,胡世海是否应该出任镇字头将军中的一位。”
“应该!怎么不应该呀!”李谦立刻说道:“胡世海有大才,文人出身,沙场历练,熟读兵法,又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天凉郡近十年的沙场练兵,可都是实打实的刀光剑影里历练出来的,自然当得上领军统领。”
萧成渝点了点头,李谦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萧成渝,说道:“要我说,这兵部尚书和镇字头将军一并给了,掌銮仪卫事大臣就不要做了,那毕竟是文官的事情,作为领军的将领,被琐事烦扰,磨光了锐气,多不好......”
“爹!”李峰听到这话,立刻大叫了一声,吓得萧保梁捻起的一枚棋子掉到了地上,李峰自知失言,有些尴尬,他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声音放低,然后又轻声叫了句,“爹!”
前后两句,含义不同,李谦如何听不出来。顺王束手而立,抽眼打量着李峰,心中好笑,你爹当年在军中可是号称一等一的老泥鳅,又老又滑,你这是瞎操心。
萧成渝一摆手,笑道:“来来来,看看保梁和成贤的手谈如何。”
老头子将萧君正放下,萧君正逃也似的跑到了父皇的身边,抓着萧成渝的衣襟下摆,死死的不松手,萧成渝拍了拍他的脑袋,微微一笑。
皇帝和老头子李谦的加入,让下棋的两人顿时压力倍增,每一处落子,都需再三思考,方敢落子。
下棋的人害怕,看棋的人着急,顺王皱起了眉头,心想,只是圣上观棋,你就犹豫至此,若是大军压境,又当如何,看来保梁的心性仍需打磨。
李谦却没有顺王这般涵养,直接一巴掌扇在孙子的头上,骂道:“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你倒是下啊。”
李成贤被老头子一巴掌扇的七荤八素,随手一子落下,众人伸长脖子一看,好家伙,本是胶着之间不相上下,这胡乱一子,断送大好河山,惨不忍睹。
李谦军旅出身,看不懂棋局,只见李峰摇头叹气,就知道是自家孙子输了,立刻骂道:“你怎么下的棋,怎么就输了?”
李成贤嘟起了嘴,埋怨道:“要不是您老那一下子,我会走这么一出昏招?”
“欸——小兔崽子你还有理了?下个棋都输,明年我老李家还怎么指望你去科举考试!”说着,李谦又是一巴掌扇在李成贤的后脑勺上。
李成贤立刻高声叫道:“爷爷莫打了,疼!”
李峰有些纳闷,寻常在家里,老头子对着独孙可是宝贝的很,就是他娘骂他一句,老头子吃饭的时候都得摆出一副臭脸来,现在怎么舍得打孙子了?
顺王面带笑意,知道老头子这是作秀给萧成渝看哩。
萧成渝一摆手,说道:“老国公,咱们就别打扰年轻人下棋了,四处走走。”
李谦立刻点头,跟着萧成渝走下了石阶。李峰想跟过去,却被顺王拉住,李峰回头,见顺王摇了摇头,李峰会意,不再跟随。
走到梅树下,萧成渝扭头对李谦说道:“老国公,明年,朕打算提拔典章为镇南大将军,你说行不行?”
李谦立刻说道:“圣上,你真放心相王啊?”
萧成渝无奈道:“不然朕能有什么办法?”
李谦老实的说道:“圣上,你可别被那胖子骗了,当年先皇即位时,那胖子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当时要不是周霖宜撺掇着想顶了他上位,外头又有老秦家压着他,他可不那么容易对付。”
萧成渝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国公,交代个实底给你,设镇不设征,还不是堵那些外头王爷的嘴?这回江南的事情,相王牺牲挺大,名义上又是朕的皇叔,朕不做点样子,外界怎么看,其余王爷那边又怎么看?”
李谦沉吟良久后,然后狐疑的望着萧成渝,说道:“圣上,您绕来绕去,不会是绕到老头子我身上来了吧?”
萧成渝立刻一拍胸脯道:“老国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因为若彤的关系,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一句话,镇北大将军的位置,我给您留好了。”
李谦的嘴角狠狠地一扯,说道:“圣上啊,老夫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科举开个后门儿就行了,抛出了这样的烫手山芋给我,不太地道啊。”
萧成渝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国公,正三品的衔,不小啦。”
李谦摇头,“胖子难搞,在外的封王也难搞,典章也不是好鸟,老夫不干。”
萧成渝朝身后望了一眼,低声道:“老国公,要不然这么着,朕去礼部那边打个招呼,明年春闱,开个后门?”
镇国公立刻抓住萧成渝的手,兴奋的问道:“多大的后门?”
“大学士那边不太好弄啊。”
“镇北将军的事情,好说嘛!”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