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也是大年初一,皇帝举行了开玺大典。百官相随,之后,六部留下一部分人员继续办公,禁军们依旧尽忠职守,除此之外,大家就都放了假。
年底年初,最勤劳的都是礼部官员,年底是要准备过年的事宜,过完年,将要准备正月十五的两位贵人的册封大典,今年,礼部和工部可谓倒了大霉。
娘娘酌情,放了工部全员的假。杜明心里欢喜,过完除夕,过完大年初一,又带着工部的全体人员在宫里赶工。虽说工期已经被宽限,但对于杜明而言,依旧显得紧张无比。
去年朝廷亏空了八百万两,江南道一场大战,明面上没有耗费朝廷国库的银子,但因为那场战争,江南道大大的伤及了元气,地方上的赋税收缴不上来,便是周若彤也极为难办。
年底,工部交上来的预算,比各部都多,内务府那边更是拿出了好大一笔银子,引得工部受尽了白眼,就连韩悦在年初一宫门口会面的时候,对他的讨好之情也只是不冷不热的抱了一下拳。因为工期,薪酬,年关,大雪,木料,运输等一些可预料和不可预料的种种原因,工部的款子又超了不少。娘娘一松口,先批了五十万两的白银下来,解了燃眉之急,但杜明心里明白,这些都无法支撑三殿三阁的彻底修建完工,为了今后在宫里头好说话一些,他只能身先士卒的带着大家伙热火朝天的干着。就是做做样子,也总要做的。
工部操劳,礼部也同样如此。
年初一的酒宴在下午就结束了,大部分官员都回家过年,礼部的官员们却自发的回到了衙门,准备正月十五将发生的两件大事。
年初二,礼部大官员也来的很早,一个个端着瓷杯,里面泡着养生的红枣与枸杞,更有几个官员因为熬夜加班,上火严重,大冬天的整了一壶泡的发苦的胎菊茶。
宗养才把左右两位侍郎叫了来,胡双才和御史台那边调过来的范明一向不对付,本以为前些日子由宋成业领衔引起的那场祸乱能够把范明也搭进去,结果范明也是聪明人,称病在家,没有跟着去胡闹,恰好躲过了这么一劫。
二人见到宗养才后,宗养才勾了勾手,把他二人唤道跟前,然后说大家先放假,到年初四再回来工作,胡双才不解,就直言目前礼部非常忙,只怕脱不开身。宗养才就说,小事情就让下头去做,该放假的放假,范明也不解,为啥一定要放假,大家都是自愿加班。
宗养才离开了桌案,转身朝门外走,他说,过年嘛,一年就这一次,礼尚往来,不放假在家等人上门拜年,要少收多少银子?
对于尚书大人这非常贴合实际的逻辑,两位侍郎不管是否对彼此充满了敌意,但对尚书大人的善解人意都表示非常满意以及乐意,大梁朝官员每年的俸禄就那么点,这逢年过节的,便是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
年初二的西城巷子,是主城四条巷子里最热闹的,如今围堵的更是水泄不通。
天光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就连风都变得柔和许多。好天气,好阳光,今天是个送礼的好日子。
李成贤掀开了车帘,朝外望了一眼,然后又父子对视一眼,之后齐刷刷的望向李谦,马车内的祖孙三代,老眼瞪大眼,大眼瞪小眼,三人相视无言。
李成贤皱着眉说:“怎么这么多人?”
李峰皱着眉说:“怎么这么多礼物?”
李谦掀开车帘昂首挺胸的走下车去,对众人抱拳说道:“大家过年好,一块进去喝杯年酒吧。”
李成贤望着他爹,李峰望着他儿子,车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礼盒的碰撞声,有马儿的嘶鸣声,有众人的道贺声,还有老头子爽朗的笑声。
“爷爷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了些?”李成贤说的有些担忧。
李峰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略显无奈的说道:“你爷爷做事,想来自然有他的主意......”想了一会,似乎李峰自己也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就低声道:“你娘毕竟还在宫里没有回来,歇会你先让门房把礼物分类记录在册,等你娘亲从宫里回来,这些东西是全部都收,还是全部都不收,或者是收哪些人的,不收哪些人的,听她意思再做决断。”
“如此甚好。”
对比镇国公府门前的车水马龙来看,吏部尚书的府邸看上去则比较冷清。
门前疏疏落落,空无一人,在京城,若说哪里的消息流出的最快,传播的最广,自然是宫里的。
自萧成渝登基以来,历代年宴都是在宫里如同寻常富贵人家一样老婆孩子热炕头,自得其乐,为的就是不像外界传递任何消息。
建元六年的除夕夜,不止齐王顺王两位殿下入宫守岁,就连镇国公一家都在宫里陪圣上过年,而身为圣上皇叔的相王却被冷落在外。再结合江南道十五万相王的嫡系部队全军覆没,落在很多有心或者看似无心实则有心之人的眼中,吏部尚书府邸的门前自热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董立本在门前站了好久,他始终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手上拎着一盒刚出炉的点心,里面也的确不是什么翡翠白菜,黄金莲花酥之类的东西,所以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年初一,从翠柳宫开来的仪仗大队,后面跟着那些人,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如果今天赌对了,那么将会赢得相王的友谊,如果今天赌错了,那将会让宫里的圣上很失望。
他停顿了很久,额头上冒着冷汗,没来由的,他想起了宗养才,若是宗养才,会如何行事?
“哟,董大人,新年好啊!”远处传来了欢快的叫声,像是枝头喜鹊的报喜声。
董立本扭头望去,见到一脸春风得意的宗养才缓步走来,刚刚他还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位以前算是朋友如今算是同僚当下算是陌生人的老兄宗养才,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恼怒和烦闷。
你凭啥这样开心?
相王拎着个鸟笼子,用细细的竹钩拨弄鸟食,鸟儿上下乱窜,啾啾啾啾的叫个不停。
相王一边逗鸟,一边对身后站着的管家王福问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王福想了一下,说道:“一个时辰了。”
相王转身,摸了摸肚子,然后提了提裤腰带,“想来吃他手里的点心是甭想了,把那鸟儿洗了,今儿个烧烤。”
“是。”
最终,相王还是没有吃上烧烤,但也吃上了门外人手里的点心,只是是另一个人送的。
相王端着茶,望着对面的宗养才,脸上的肥肉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久冻不化的寒冰,非常的厚。
宗养才也端起一碗茶,从刚刚到现在,相王喝了三碗茶,吃了三大盘点心,还入内堂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但没对自己讲一句话。
一个时辰的无言,宗养才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的尴尬与不适,虽说对面那个胖子的脸上有很厚的肉皮,但要比脸皮厚,宗养才自认不输相王。
终于,相王嘘了一口气,不像是叹息。
“你饿不饿?”
一个时辰后,等到唯一一句话竟然是这句,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不止是惊讶,还有受到侮辱的不爽。
宗养才微微一笑,轻声问道:“您这有吃的不?”
相王伸出了一根紧绷的手指,指了指宗养才身旁桌案上的那盒点心,说道:“那不是么!”
相王终于叹了一口气,然后尽量使自己瘫倒的身子摆正,不至于落在对方眼中就像是一摊被衣服包裹起来的肉泥。
他双手支撑着双腿,然后瞪着对面的宗养才,极为认真的说道:“宗养才啊,你当真是个妙人!”
宗养才的眉头一挑,对于认真起来的相王,他多少有些吃惊,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相王认真起来才对,现在发现相王真的认真起来,那他就有些不开心了。
“殿下何出此言啊?”
“本王见过脸皮厚,但没见过和本王脸皮一样厚的,就连本王那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娘子大人都说本王的脸皮当属天下第一厚。”相王伸手指着那盒酥点,说道:“那玩意儿明明是董立本拿来的,你怎么好意思说是你送的?”
对于相王后一个问题,宗养才起先没有思考,他敏锐的抓到了前面一个问题,那就是相王口中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娘子大人,心想世上真有这样的妙人不成?又想到宫里确实有一位,为何宫外不能有一位?他们萧家真是好福气,宗养才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玩意儿确实是董立本买的,也是他托我送进来的,但是既然是我送进来的,那自然算是我送的了。”
相王停顿了三秒,说道:“本王收回刚刚的话,你的脸皮比我的更厚。”
“哪里哪里!相王谬赞!”
“果真是我辈中人啊!”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