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府的轿子自白墙深处抬出,随行的人不多,却牵动了整个金陵城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消息走漏,说是王府和褚府达成协议,作出一笔交换。
至于如何交换,交换的是何物,那就皆不为众人所知的了。
凌晨的打更人在城北遇到一批疾行客,他们皆头戴斗笠,布衣赤脚,走路无声却有风。打更人好奇,停下了脚步多看来两眼,对上了其中一人的目光,锐利如刀,吓得他一个哆嗦,顿时不敢多看,速速返回家中,大门紧闭。
金陵城,恐是要有大变。
清晨,紫龙山氤氲的雾气逐渐消散。
晚春的树木已然成荫,其间鸟语啁啾,山水淙淙,倒也算的一派大好风光。
来者有相约漫游紫龙山的游客,却在山脚下的前朝城墙边便被人堵住,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正教徒众。
“今日紫龙山封山,尔等识相的,速速离去!”徒众严厉警告,寻常百姓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紫龙山颠,王兴负手而立,与他站在一旁的,便是牵动了整个大梁朝廷的应天府府尹李济同。李济同的嘴唇干裂,一袭官袍早已破烂不堪,山巅风大,吹的破衣簌簌作响。
天际的尽头,大地和高天连成一线。渐渐地,那一线像是炉盖的边缘,逐渐发热,由暗红烧至火红,终于化作金边。
第一线金光刺破了天地的边缘投向了大地,紧跟着,万丈的光芒自尽头射出,昏暗的大地被照亮,近处是金陵城的亭台楼阁。
王兴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底下的整座金陵城,“我生于厮,长于厮,此生最大的愿望,无外乎也死于厮。方不枉费这一方水土的养育之恩。”
李济同的嘴唇干裂,山顶的冷风将他那乱发吹的更加凌乱,他伸手理了理,然后朝远方看了一眼,说道:“的确是大美,锦绣河山。”
王兴双臂一张,说道:“先生与我皆是饱读诗书之人,殊不知成王败寇,历史使然,大梁朝气数已尽,先生有高才,却屈居江南应天府,为何不与我等为伍,共谋大业,成他个建国功勋,封他个万里王侯?”
李济同咧嘴笑了,干巴巴的嘴唇因为微笑被撕裂,露出了点点血丝,他说道:“江山,是大梁的江山;臣子,是大梁的臣子。尔等不过逆贼,胆敢如此高论?”
王兴摇了摇头,叹道:“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朝更迭,不过是历史使然。大梁朝自太祖皇帝建国已历经二百三十八年,其间共经一十三帝,到此,便是尽头。”
李济同白眼相对,“吐丝作茧,破蛹成蝶。我李济同活着见不到那一日,但想来,与尔等地下相聚的日子,也不远了。”
“李大人,本教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大明王朝的国库宝藏究竟藏于何处?”王兴厉声道。
“恕李某,无可奉告!”李济同冷笑道。
“那就怨不得我了。”王兴的语气骤然间冰冷无比。
身后站着的正教徒众见状,顿时向前,欲逼近李济同,李济同一声冷哼,“不用你们来。”他面朝北方,高叫道:“圣上,今日,我李济同以身殉国。”
说罢,李济同自山巅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王兴朝下望了一眼,冷声道:“倒是个硬骨头,可惜,就是蠢了些。不识时务者,不过愚顽之辈,搭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又如何?到头来,连埋骨地都没有。”
“教主,周若彤还未到,就如此杀了李济同,是不是不太好?”常遇春说道。
王兴笑了,“先生真以为我打算用他李济同去换犬子性命。她周若彤给犬子的开价是十亿两白银,他李济同可是知道大明朝藏起的国库,其中宝藏无数,价值无限,这笔买卖真和她周若彤做了,岂不是亏大了?”
常遇春闻言后,只能在心中感慨,这个男人的心,太狠了。
不知怎的,望着王兴,他想起了前朝的老皇帝。
褚府出来的轿子自城墙底下,便被人拦下。褚向浩钻了出来,冷笑道:“这是何意?”
“褚老爷!”为首的一个正教徒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家教主说了,来到此处,烦请老爷和轿中贵人下轿,步行上山。”
褚向浩冷声道:“好大的口气,既然知晓今日有贵人来,还敢如此作态。”
“褚老爷莫要为难小的,这都是上头的意思。上头交代下来了,随从马匹,侍卫武器,一律不予拦阻,唯独一点,不可乘轿上山。”
“这是何道理?”褚向浩大叫道。
轿外的喧闹声已经传入轿内,顺王周若彤和春华三人听得分明,顺王有些担忧的说:“此事蹊跷,唯恐其中有诈。”
春华也附和道:“娘娘呀,我这一大早就心神不宁的,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若彤起身,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出去便出去了。”
正当轿外还在吵闹之际,顺王已经掀开轿帘,冷声道:“他王兴好大的架子,既如此,本王亲自前去见他。”
顺王知道,这时候再隐藏身份,也没了必要,就索性亮明身份。正教徒众见有个自称本王的精神矍铄的老者自轿子里掀帘而出,他们没人见过顺王,但见此作态,心中也是明了,有机灵的徒众立刻跪倒在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恭迎顺王殿下大驾。”
“我等恭迎殿下。”其余人也皆跪下。
正教尊儒道,儒道奉皇化,顺王乃是皇子,又是皇叔,皇家辈分放在那里,论教义,他们也要恭敬以待。
顺王下了轿子,并未理会众人,众人只是讪讪而笑,也不多做巴结,当周若彤化身为草丹女和春华一道走出时,引来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这样周若彤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往紫龙山行进途中,周若彤始终介意那投来的目光,作为顺王随行的婢女,她与春华自然是与侍卫田文清和彭忠走在一道。
周若彤压低了声音对田文清和彭忠低声吩咐道:“今日局势有些诡异,尔等需小心留意,莫要有了什么闪失。”
彭忠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密林,然后低声回道:“想来暗卫皆已到位,娘娘莫要担心,我与文清自然小心留意,确保万无一失。”
周若彤点了点头,这下子才心中尚安。
见到一行人离去后,先前为首的那正教徒众立刻吩咐道:“速速传令上去,人到了。”
“教主,周若彤来了。”常遇春立在王兴身后,王兴瞬间转身,他那庞大的身躯在微微的震颤发抖,那是激动,也是惧怕,他声音发颤的说道:“先生,下去准备吧。”
“是。”
行至山脚下,见一摆摊算命的老者,此人佝偻着身子,手里扶着一根细细的竹竿,杆子上挂着一块脏脏烂烂的破布,上面写道:测人生死。
周若彤见到此人,心中愈发的诧异起来,正教堵在了城墙门口,那里乃是入紫龙山的要道,现在猛地冒出了一个算命先生来,愈发的显得诡异起来。
周若彤以眼神示意身后众人,让他们千万小心。
众人并不打算理会这算命老头,老头子却叫道:“贵人前来,何不卜上一卦,算算生死。”
周若彤心中冷笑,这八成是王兴和三老弄得鬼把戏了,她倒想看看,对方究竟想整出些什么幺蛾子,就说道:“那老道,你都能算些什么?”
“世间事,大抵不过生死二字。”
“好大的口气。”周若彤冷笑道:“敢问先生,测测我等生死。”
老头装模做样的用手指掐算了一番,然后一手往山上指道:“往那,是死路。”然后又往周若彤他们来的地方一指,说道:“那里,是生路。”
春华啐了一口,对周若彤说道:“娘娘,那老道装神弄鬼,我们不要理他。”
周若彤冷眼瞥了一眼老道,然后跟着顺王踏上了山间石道。
老道士叹了口气,“言尽于此,老头子我指了条生路与你,你不理会,偏要走死路,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行了没多久,彭忠始终回头大量那道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
往前走着,众人心中都是游移不定,各有所思,未曾留意,石道旁边,有个被笠帽盖住脸的樵夫倚着巨石而睡。
行至半山腰,周若彤猛然惊醒,大叫道:“不对,中计了。”周若彤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先前正教徒众在城门口相阻,只是提及贵人顺王,并未言明王冲其人何在。
此次紫龙山之约,便是以王兴用应天府府尹李济同交换王冲,对方却对王冲毫不在意,说明对方根本没打算换人,不是换人,那就是杀人了。
周若彤疾呼道:“速速回去。”
“娘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啊。”一道笑声传来,周若彤心里一惊。
常遇春自山道上飘落而下,周若彤刚欲呵斥,顺王挡在了她身前,说道:“哪里有什么娘娘,你又是何人?王兴呢?”
常遇春的目光如鹰隼一般盯向顺王的背后,那里站着周若彤和春华。
周若彤心里咯噔一声,这下子事情糟糕透顶,自己的行踪想来是暴露了,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彭忠和田文清的身手对方不会不知道,再加上自己的身份的分量,对方还敢动手,想来是有恃无恐了。
周若彤的面色阴沉下来,顺王也知晓了此间的凶险,立刻说道:“我等回去。”
扑啦啦的一声,林中的鸟雀全部被惊飞。
“回去?”常遇春一声冷笑:“回得去吗?” 妃卿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