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的位置
徐志摩 译
泰戈尔在日本西京帝国大学讲演
我要忘却现世界一切仪式的习惯与人民现代的状况,我要想象我自己回到往古的日子,那时印度的真精神,穿度了广博的距离,来到你们人民和暖的心窝中寻求他的安顿与乡土。我希望我的内心能充分的实现那已往精神,凭着这一点至诚,来接受你们的待遇。不幸我自愧我没有那样的天才。或许是时代变换了,或许是你们已经遗失了你们祖先的精神,不再希罕来承受什么理想主义,那是与现代的实效主义与所谓“进步”根本没有关连的。
当初那些发宏愿的先师们来的时候,他们不仅把哲理与思想从一方传布到他方,他们同时也带着他们天赋的同情与一种心的单纯,使他们有能力看透一切的障碍,有能力莹澈的了解他们巡游地人民固有的天才与灵智。正因为他们能懂得,所以天才与灵智也就欣欣的为他们开放那普遍性的美与丰富,那是款待远客最无价的恩情,也是远客在异邦最想望最领情的嘉惠。
在历史上你们与印度或许不曾有过直接的往来,但经由朝鲜与中国你们也曾收到印度的礼物。这是一件可纪念的事迹。你们曾经承受那一盘的礼物,就证明你们的天才与送礼给你们的是融洽的,相调和的;我们也可以看出在那时送礼的方法,是没有勉强的痕迹,与你们原来的生活与思想不发生欠妥协的情形,更不妨碍你们民族自尊的身分。我们要记得这是极重要的一点,真理的会通与交换必须有这相调谐的原则。传道人带着他们的真理传布到一个异邦,除非他们来时是尊敬的存心与谦卑的态度,他们的使命A不会叫人接受的,并且情理上也正复如此。这对待收受礼品人尊的存心是施与者必须的条件,否则那施与便失去了庄严与郑重,便与开销穷乏的乞丐同等的傲慢。我相信往古时传布真理的使者决不同现代一班传道士们的存心,决不自负他们宗派的优殊,他们来时是谦卑的,负荷真理的使者应得谦卑,因为真理是比他们自身伟大。
现代多的是各处来的传教士,但往往他们对待他们传教地的人民缺乏相当的尊敬。他们甚至于往往诬毁他们,夸张他们的缺陷,也许那缺陷还只是他们自己主观的想象。他们来时便是这样骄矜的存心,他们哪里还懂得当地人的真情与实际,虽则他们的口实是来帮助,来救度,他们的责任应得是虚心的体会人的灵魂的伟大,在他们传道地人民最深奥的神龛里寻访真纯的人道的临在,如其他们确是来诚意的传道,他们应得有真纯牺牲与服务谦卑的精神献致他们的使命,不是像一班教士们那样盛气凌人的或是假殷勤的执行他们的职务。我深信从前的时候有的是这种可敬的精神。当初有的是淳朴,有道的人们,他们的胸怀里满溢着他们感悟到的真理,他们也连着献致他们最真纯的情爱。他们从不敢谬妄的假定真理是仰他们特别的庇护与保障。没有种族傲慢的狂妄,所以他们当时传布真理,是不矫揉的,比如轻柔的风息散布莲蕊花香一般的自然。这是我到你们这里来时常存在心里的自勉的念头,因此我从不敢自诩有什么能耐可以改进你们的状况或是裨益你们的心智。我所求的只是在人类的各家种族里为我自己留一个安适的住所。我所贪得的只是你们的同情,我也急急的想望你们接受我供献的爱心。
今天已经是我告别你们的日子,我借这个机会来诚意的声明我这回愿望的满足,我欣幸你们准许我爱你们的人民,慕你们的才智,我爱慕你们不为是在彼此民族间有相类似的情形,却为是你们有你们自有的伟大,为你们日本人的天才,在全世界里自有他独一的品格。亦唯其因为我感到了这一点,我不由的益发的关切,要你们保存你们固有的德性与品格,不受外物的揉杂,那是你们民族伟大的担保。借来的物品是不适你们本性的,休让他们的重量压灭了你们自有的灵苗。你们千万不可忘怀你们在这个世界里的使命。你们要知道人类的文明需要你们的贡献。记住你们的使命是在辅助亚洲——中衰的大洲,重新取得他原有的光荣的地位。经由你们,让亚洲寻A他的光明。你们却不要误会你们的使命只在物质的富庶与政治的悍,那是与我所期望你们的使命没有关系的,要你们能发展你们精神的富源,为全人类服务,要你们真的使命,那时全亚洲都要为你们祝福,全世界都对你们感荷。
你们在全亚洲民族中是最先从长期的睡眠中苏醒,那是一个伟大的,重要的事实。这当然是有意义的,你们比如承受了伟大的真理的保管,也就是负有把这部分的宝库展览给全人类的义务。花蕾是在天亮时开放的。这不是大自然无所为的游戏,花苞在晨光里吐露,为的是他预先带来结果的消息,这果实便是那树木究竟的目的。你们是苏醒了的,你们的灵魂亦在现代的晨光里花蕾似的开放。他也带来将来结果的消息,却也只此花才能结他怀着的果实,现在全世界,也都盼望着这最后的收成。你们应得明白这一点,你们的身上负载着一个伟大的责任,那苏醒与觉悟的责任。因为睡着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只有那已经醒起的人们才负责有意识生活的责任。
千万不要以为你们今天的责任就在模仿西方。我并不蔑视你们从西国学得的教课。他们也保管着部分的最可贵的真理,我们认识真理,并且有机会接受时,我们就应得接受,更不问他们来源是东或是西。但我们同时也要认明可宝贵的是他们的科学,不是为某种特定目的而利用科学的心机与状态。我们模仿的时候,我们却只模仿状态。光亮从这一个灯到那一个灯的传送不是模仿,可以模仿的只是灯亮的用途。在黑暗里给我们光明的灯亮原与白天的阳光,作用一般的圣洁,但如有人利用灯亮来行使他的放火与盗劫的行为,那时光亮的圣洁便遭受了污损。我祈求你们永远让这光亮照耀你们优美的家庭,让他照亮你们生活的欢欣的节会,让这光亮照出在你们品格里的大量与柔德。我期望你们应用科学来实现你们自有的伟大,不要亵渎科学来纵容你们的贪欲与种族仇隙所产生的卑劣的癖性。我们从近代历史取得的教训是这样:人们的心智,不仅不承受科学启示我们神圣的灵感,却被科学所供给的引诱完全的侵占住了,因此养成一种专顾私利的态度与习惯。在欧战期内,我们听得有一个政治家想把道德规律的标准应用到政治上去。我们正在焦心的守候着这灵迹的出现时,他的主张已经完全失败,他的声音也哽住了。世界是这样的世界,我们如何能盼望凭藉你们的政治与商业来实现我们理想的将来?
科学是一个伟大的事业。人间有了科学比如骤得了一部灿烂的财富,但不幸他福利人间的功效不曾实现,那魔鬼已经伸手劫夺了去。他那舞弄科学的成绩都在我们的眼前,各式杀人的武器,毒药、毒气与毒光,帮助侵略与剥削的种种机械与机器。为是曾经与恶的鬼灵相交接,科学的颜面也不期的变成了乖戾,他的姿态也沾染了魔性。我们应得赶快合力去救这部分伟大的真理,从人类的恶性的误用里去拯救这部分光荣的真理。我们知道你们凭你们天与的聪明曾经在简短的时期内学得了一切科学的秘密,你们也曾经充分的应用这部分新来的手段,不仅应用得可惊的灵敏,而且有时竟比西方人更为便捷,为此你们也曾经造下了不少的灾殃。所以我要祈求你们,根据你们祖先传下来的道德力量,武士道的精神,来清理这部分从西方得来的真理,偿还他原有的伟大的纯洁。你们可以发愿这件大业因为你们有的是这西方的才智,他们的精力,他们制作的快捷,同时你们也有你们东方人的本性,尊崇理想,爱惜名誉,珍重人的灵性与他的表现,不鹜外表的成功。你们有的是这东方与西方心灵与才力结合的品性,你们就应得利用这天赋来负担这时期最重大的使命,你们要从罪恶的泥污里曳出那真理的神圣宝辇。新近说你们历史里有一件雄伟的事迹,含有古时期英雄的精神。我引证的就是五六十年前你们在政的让与他们享受了数百年的政权。那样的牺牲在近代是稀有的,现在人们最不肯让步的是他们自认以为固有或是合法的利权,但你们大量的英雄却宁可交付他们自己的特权,省免了政治革命的流血,比如结果的树林到了成熟的时期自然的交付他们的果实。就这一点牺牲的力量,曾经一度救济你们的本国,现在人道的前途也要求你们再来一度慷慨的运用。捐弃你们的奢华,恢复生活的俭朴,你们的社会便可渐渐的脱离贪心的掌握,你们要知道这贪心是现代无数恶业的起源,驱迫着人们堕入虚伪与残虐的渊壑。因为一个社会如其无限的容许他的需要与欲望的倍增,便不得不应用种种卑劣的手段来满足他的目的。但同时虽则人类的贪心没有限度,他的力量却是有限度的,所以等到他要妄求非分的时候他便不得不与魔鬼订约。污辱科学的是普遍的贪心,沾污现代文明的也是这无底的贪心。
所以我要唤醒你们牺牲的精神,收拾起私欲的姿态,规复合人情生活的本来面目,你们从前有的是生活的标准:在你们的城市与乡村里,那时社会A是个同心合作的团体,认明因人的关系而发生相互的义务才是一生活的基础,不是为私利动机的无厌的攒营,那正是摧残人情的癖性。在我自己的国里有人甚至怕惧科学自身。他们知道科学给人权力,他们怕的是权力。因此他们愿意爽性牺牲了科学,免得人们堕入他的诱惑。这好比是主张自杀为的是这身体不免病痛。但明白的人却不这样的武断,他们要知道健康的原理与病苦的医法。因为救全身体比避免疾病更是重要。自己牺牲与自己节制的力量应得行使得当,应有他的充实的内容,不能单是消极的,没有相当的涵养,那时空虚的纯粹便只是纯粹的贫乏。谁都用不着害怕真理。人们应得害怕的是他们自己的软弱。
至少在这两世纪内,世界上不曾现出过伟大的声音。在宗教,哲学,政治的范围内不曾有过从人心的深处发出来的伟大,普遍的福音,在这样不联贯的,不创造的世界里活着,我们觉得不耐烦。你们要把稳你们自身的信心,你们要不怕想望,不怕尝试外表看来不可得,不可能的究竟。你们只要考虑曾经在人间的伟大的文明,比较他们的起点与他们的成功,你们就可以知道人之所以伟大的缘故就在大胆的开拓“可能”的境界,继续的探检茫昧的前程,直到那铁打的大门,上面写着“不可能”的那个大字。我们历史上最伟大的人们都曾经要求我们去达到我们以为不可能的境界,他们那要求便是尊敬我们还只是潜伏着的力量,伟大的声响并不曾消歇,还是在我们的耳边,在大空中,仿佛春风似的,他从过去里带来伟大的生命种子,预约将来的结果。现在我们的是一个新时期,我们的是一个新鲜的清朝,这时候打着我们大门叫喊的就是这伟大的声响,“英雄们,冲锋,经过讥笑与死辱的路径,你们冲锋到那不可能的境界去!”
我再祈求你们总不要伤害那朴素生活的鲜花,这好比是在他的母怀里带着青年的信心。不要理会那衰朽的西方的嘲笑,惨酷的嘲笑,毒焰似的烧焦所有自然的青绿,遍野惨暗的荒芜是他唯一的成绩。要学孩子们,他们从不疑惑未来的希望。总不要拿包涵讥讽的字眼来命名真理,接着恣纵你们的讪笑。不要倚仗小聪明,不要卖弄小机灵,那是不值得的。假如你们相信说争与贪是不变的真理,善德不是真理,你们的轻侮便直接蹂躏了生命的种子,但那种子是在着,是活着的。错误是在你们自己拒绝用信心来灌溉你们的生活。你们的家乡是日出的家乡,让他永远葆有晨光的清鲜。愿你们永远A会厌倦真理,永远保持灵性的活动。在这光与生命的清鲜中我们盼产育你们的力量与声音,引导那救度的将来。这是我的告别的话,我现在回去带着我在你们国内美丽的纪念,我尤其感谢你们不教我懊怅我此次的远游,我知道我不曾虚耗我的跋涉,这使我深深的满意。
赘语
这篇有力量的话可以分作两段看。一段是说明科学的位置,区别纯粹科学的本质与利用科学的心机与手段。科学是真理。真理是不可掩讳的,怀疑科学便是怀疑真理。我们不为这身体有时不免疾病而谋自杀;我们不因为科学有时可以造殃而咒诅科学。这是泰戈尔与甘地分家的地方。“谁都不必害怕真理,人们应得害怕的是他们自己的软弱。”撒旦有侵占天庭的魔力,真理不免遭受亵渎;私利的动机与无餍的贪心是污损现代文明与科学的主体。这时期最重大的使命是在“从罪恶的污泥里曳出那真理的神圣的宝辇”,用道德力量的圣水来洗净真理颜面上沾染的斑点。所有爱真理的人们应得感觉这伟大的激逗!我们盼望一次救护真理的十字军。
这是主意。另一段是说感悟真理,以及宣传真理的人的态度应得怎样。我们不反对宣传真理,不反对宣传宗教;但我们却坚持宣传者应有的态度与存心,“往古时传布真理的使者,决不同现代一班传道教士们的存心,决不自负他们宗派的优殊。他们来时是谦卑的,负荷真理的使者不得不谦卑,因为真理比他们自身伟大”。“他们的事业第一是应得虚心的体会人的灵魂的伟大,在他们传道地人民最深奥的神龛里寻访真纯人道的临在,如其他们确是来诚意的传道”。我们要在中国四五千的教士们都来听这几段的话,我们要他们郑重的抄录下这几段话,重复的记诵,我们要他们诚实的反省他们来传道的存心与态度。我们不希罕他们进口从纽约第五条爱文义大街上铜腥的资本家或是脂香的太太们那里捐来的洋钿,替我们教育子弟,医治疾病,救度灵魂;我们要求他们洗净了他们自己灵魂里的虚伪,再来代表上帝的圣洁的意旨。我们至少要求他们给我们诚意的尊敬,即使我们不能盼望他们了解我们自有的品性。我们拒绝一切缺乏真诚的慈善。我们厌恶“优殊的白种救度有色人种的存心”。我们期望讲公道讲爱讲和平的教士们常A记在心里,他们所从来的国家对待我们不定是符合公道与友爱与和的原则。我们要求他们言与行的一致。
前天Bishop Roots对我们说,中国现在爱国的狂热一天高似一天,并且有仇外的倾向。他在中国已有二十几年,他说他从不曾见过像现在这样的激烈情形。他的话是不错的。此番沙面的事情,比如就是一个警告。我们国民的自尊心与自重心并不是运定永远睡着的。歆海在华府会议时审过中国自从一八九四年来与列强订立的条约,足足有四百页密行骇人的数量。什么是条约只是侵损中国主权与尊严的伏据!可怜载满四百页的特别利权!我们姑且不问实体的损失,但我们不能不计算我们尊严的损失。且不必说远,就这庐山的牯岭就完全是一个外国人的世界。这是他们无期限的租地。租界上是不准中国人住屋的。路旁的椅子上是漆着“专为西人而设”的字样的。这都不算什么,最可注意的是苦力们都感觉到“外国人看我们不起”的侮辱。这是危险的。我们要知道牯岭的外国人差不多百分里有九十是传道的教士。我们当然不嫌憎他们的开辟避暑的地点,我们只惭愧我们不能供给他们现成的去处。但同时他们也不可过分的健忘,他们究竟是客,作客的权利并不是没有限度的,主人暂时的窘况并不证直客人占据他的家庭的鲁莽。
我们见过的教士也不在少数,在欧洲,在美国,在日本。我们亦很愿意与他们谈论。但我们差不多不能相信,何以到东方来的教士们特别的不讨人欢喜,都是异常的“力乏”?我们敢说大多数是头脑不清的,知识的浅陋不必说。大多数只知道一本《圣经》,最有趣的是他们连《圣经》都不曾看懂,他们有时解释《圣经》的见解真得叫人喷饭。但他们刚愎的自信他们有的是救度我们黄人的灵魂的权力。在这里和我们同住的一位牙医生教士就不知道太戈尔是谁,也不知道Dean Inge of St.Paul of London是谁,他相信加拿大——那是他的本土——的文明远胜于古希腊的文明,因为加拿大有柏拉图时代所没有的安迪生种种伶巧的发明与舒服的美观的弹簧沙发!乘便,他也记不清但底是罗马人还是希腊人,他也会得咒诅李宁与红色的苏维埃。看了这种情形我们对于他们个人当然不忍下什么不情的断语,但我们同时却也不能不迟疑派这班人来传道的教会究竟是什么存心——存心贬辱耶稣的福音还是认定我们中国人真的与非洲人不相高下?我记得泰戈尔在A京见法国大使那位有名Paul Claudel时候,笑着对他说“法国派一位大诗人到日本来做大使,那真是国际间最大的一个敬意”。但他们派力乏的教士们到中国来,大约也算是他们给我们的敬意。
所以我要劝他们特别注意泰戈尔这几段的话。如其他们果然能诚意的下一番反省工夫,果敢的重新他们自己传布福音的资格,那不仅我们知感,在他们自己也可以增加不少的威信。泰戈尔才是一位真诚的有力量的传道师,不愧是佛陀巴罗与真谛的后人。但说到这里我们也许把标准太抬高了。
最后我想青年们也应得注意这篇讲演。我们的诗人总不忘记提醒我们时代的希望是在青年人的身上。他的话虽则在日本讲的,但不是专对日本人讲的。我每次回想到老人爱人道爱和平爱真理的热烈与真挚与勇敢,便引起无穷的感兴,有时不禁眼眶里装满了热泪。
你们听见没有?他说人类渴望着一个伟大的声音出现,撼动这寂寞的人间。你们听见了没有?他说在这样不联贯的,嗫嚅的,不创造的世界里过活我们觉得不耐烦。你们听见了没有?他说人的所以伟大的缘故就在大胆的开始“可能”的境界,继续的探检茫昧的前程,直到那铁打的大门,上面刻着“不可能”的那个大字。你们听见了没有?现在我们的是一个新时代,我们的是一个新鲜的清朝,这时候打着我们大门叫喊的就是这伟大的声响:“英雄们,冲锋,经过讥笑与死辱的路径,你们冲锋到那不可能的境界去”。“青年们,冲锋,经过讥笑与死辱的路径,你们冲锋到那不可能的境界去”。你们听见了没有?
志摩于小天池
原载:民国十三年九月二十五日《东方杂志》第二十一卷第十八号) 徐志摩全集:第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