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不知怎的车老不走了,有人说前面碰了车;这可不是玩,在车上不比在船上,拘束得很,什么都不合式,虽则这车已是再好没有的了。我们单独占一个房间,另花七十美金,你说多贵!
前昨的经过始终不曾说给你听,现在补说吧!
Victoria这是有钱人休息的一个海岛,人口有六七万;天气最好,至热不过八十度,到冷不逾四十,草帽、白鞋是看不见的。住家的房子有很好玩的,各种的颜色玲巧得很,花木哪儿都是,简直找不到一家无花草的人家。这一季尤其各色的绣球花,红白的月季,还有长条的黄花,紫的香草,连绵不断的全是花。空气本来就清,再加花香,妙不可言。街道的干净也不必说。我们坐车游玩时正九时,家家的主妇正铺了床,把被单到廊下来的晒太阳。送牛奶的赶着空车过去,街上静得很;偶尔有一两个小孩在街心里玩。但最好的地方当然是海滨;近望海里,群岛罗列,白鸟飞翔,已是一种极闲适之景致;远望更佳,夏令配克高峰都是戴着雪帽的,在朝阳里煊耀;这使人尘俗之念,一时解化。我是个崇拜自然者,见此如何不倾倒!游罢去皇后旅馆小憩;这旅馆也大极了,花园尤佳,竟是个繁花世界,草地之可爱,更是中国所不可得见。
中午有本地广东人邀请吃面,到一北京楼;面食不见佳,却有一特点;女堂倌是也。她那神情你若见了,一定要笑,我说你听。
姑娘是琼州生长的女娃!
生来粗眉大眼刮刮叫的英雌相,
打扮得像一朵荷花透水鲜,
黑绸裙,白丝袜,粉红的绸衫,
再配上一小方围腰,
她走道儿是玲丁当,
她开口时是有些儿风骚;
一双手倒是十指尖;
她跟你斟上酒又倒上茶……
据说这些打扮得娇艳的女堂倌,颇得洋人的喜欢。因为中国菜馆的生意不坏,她们又是走码头的,在加拿大西美名城子轮流做招待的。她们也会几只山歌,但不是大老板,她们是不赏脸的。下午四时上船,从维多利亚到西雅图,这船虽小,却甚有趣。客人多得很,女人尤多。在船上,我们不说女人没有好看的吗?现在好了,越向内地走,女人好看的似乎越多;这船上就有不少看得过的。但我倦极了,一上船就睡着了。这船上有好玩的,一组女人的音乐队,大约不是俄国便是波兰人!打扮得也有些妖形怪气的,胡乱吹打了半天,但听的人实在不如看的人多!船上的风景也好,我也无心看,因为到岸就得检验行李过难关。八时半到西雅图,还好,大约是金问泗的电报,领馆里派人来接,也多亏了他;出了些小费。行李居然安然过去。现在无妨了,只求得到主儿卖得掉,否则原货带回,也够扫兴的不是?当晚为护照行李足足弄了两小时,累得很;一到客栈,吃了饭,就上床睡。不到半夜又醒了,总是似梦非梦的见着你,怎么也睡不着。临睡前额角在一块玻璃角上撞了一个窟隆,腿上也磕血,大约是小晦气,不要紧的,你们放心。昨天早上起来去车站买票,弄行李,离开车尚有一小时,雇一辆汽车去玩西雅图城,这是一个山城,街道不是上,就是下,有的峻险极了,看了都害怕。山顶就一只长八十里的大湖叫Lake Washington,可惜天阴,望不清。但山里住家可太舒服了。十一时上车。车头是电气的,在万山中间开行,说不尽的好玩。但今朝又过好风景,我还睡着错过了!可惜,后天是美国共和纪念日,我们正在芝加哥。我要睡了,再会!妹妹!
摩 七月二日 致陆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