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讲猩猩的故事,也实在多得很。它能够骑自行车,能够像绅士似的坐在大餐桌上吃冰激凌,此外还有些好把戏,就只差一点它不会说话。我现在便要来讲它说话的故事。
我们过去读经书,在《礼记》里便读到它的事,“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这说它是像人一样的能言,不过尽管如此,它还是不能算是人罢了。后来人们增广附会,便愈加像“煞有介事”了,在清初出版的《照世杯》中,《走安南玉马换猩绒》一篇里有很好的描写。他说猩猩的脸是人面,身子却像猪,又有些像猿,性喜吃酒,又好着高木屐。捕它的人于路旁埋伏,放下浓酒及高屐。猩猩初见那酒,也不肯就饮,骂道:“奴辈设计张我,要害我性命,我辈偏不吃这酒,看他有甚法儿奈何我!”遂相引而去。迟了一会,又来骂一阵,在酒边走来走去,随后对同伴道:“我们略尝一尝酒的滋味,不要吃醉好了。”大家齐来尝酒,不觉吃得酩酊大醉,见了高木屐,各各欢喜,着在脚下,还一面骂道:“奴辈要害我,将酒灌我们,我们却思量不肯吃醉了,看他有甚法儿奈何我!”捕猩猩的人追上前来,遂尽捕获。看他这描写活灵活现,的确不愧为一篇好作品。又或当它作一段譬喻,讽刺好吃醉而终于上当的人,倒也是很好的。若要当事实去讲,那么我们对证它们本家活猩猩的行动,可惜都是不可靠的了。猩猩的血可以染绛,恐怕也没有科学的证明,虽然传染病有“猩红热”,但那只是一种成语,说鲜红的颜色而已。到了现今,能说话的鸟兽都被证明是哑巴了,不,叫是能叫的,作出种种声音,不过不能人一样说话罢了。
鹦鹉以及八哥等鸟,善于学习别种动物的叫声,有时候也能学一两句人的声音,那是真的。但鹦鹉八哥的学人话,原只是声音相像,未必真是懂得意思,能够问答对话,因此有些故事里所传述的美谈,如说八哥叫穷人卖它给富家小姐,随后又脱身逃回,就都等于狐鬼故事的不可信凭了。只有唐朝陆龟蒙有一段故事,说一个阔太监路过他的住处,看见他的一只花鸭,用弹丸打得。陆龟蒙听了不答应,说这鸭正在教它说话,要去献给皇帝的,太监大窘,赔偿一笔款项,才算了事。后来他问主人,这鸭到底能说什么话呢?对曰,学了不久,刚才学会能自己叫名字而已。鸭鸣呷呷,能自呼其名,这才真是能言呀! 木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