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有人踏着月光而来。
“我是吴家的管家,奉命前来安置两位。”四十岁光景的男人笑容可掬恭敬温顺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镇长方才已将事情解释过了,十方镇中足足有两万多人,更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就方才拦着两位的浪里一朵花砠霸,与他息息相关的势力就多达百人有余,所以他们一向靠着打劫客商发家致富,却也始终没人敢阻拦吭声。当然,砠霸在镇长身上吃了亏自是不敢声张胡闹,但他这个人却必定会趁二位不注意时偷袭二位,所以镇长特意嘱咐过,要好生保护两位的安全。”
和方才吴生有说的话八九不离十。
绕过回廊,走入一座庭院。
管家开了门。
江锦华淡淡的问:“那个砠霸是什么人?”
“一个恶霸罢了。”
“可我们与镇长非亲非故,镇长何必惹一身骚也要出手相救?”江锦华无意识的搂抱紧了怀里的小月,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眼前笑得宛如老狐狸精的管家,“我们只是寻常客商罢了,与江湖朝堂扯不上干系,出行时身上所带的银两也并不多,还有何处值得旁人来图谋算计吗?”
管家笑意未减,但听了这番困惑质疑他却不见心虚,只是颇为无奈的解释道:“实不相瞒,镇长与砠霸早有私仇,今日之事确实是镇长贸然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惹怒砠霸背后的势力,逼之出面对峙。两位不过是恰巧做了其中棋子罢了,但将你们卷入此事中是我们的不是,理应我们竭心尽力的来保护两位的安全。”
合计着就是两方争斗,他们莫名其妙做了个导火索?
因为无辜,所以吴生有才会派人保护他们。
这个理由的确够充分的。
江锦华好奇的看着管家推开了一扇门,将他们领进屋中,等管家点亮了烛火后,方道:“我们何时能离开此地?”
管家思索了好长时间,斟酌着时机:“约莫得一段时间吧,毕竟得等镇长将砠霸背后势力全部连根拔起后,才能确定二位自此无人再敢找茬,镇长才能放心的将二位送离此地,二位贵宾不必多想,安心住下就是。”
所以如今虽然说的冠冕堂皇,实际就是想软禁他们。
是敌是友,暂且不明。
靳南疆伸手掸去桌上的灰尘,漫不经心的环顾一圈,虽然没有打扫干净,但该有的生活必备品包括棉被煤炭火炉却都是挺好的,能住。虽是对环境有所嫌弃,却也只能容忍,他打着哈欠无所事事的坐下,“镇长是十方镇的武林盟主,又是此地镇长,所有人都对他唯命是从,就连砠霸见了他也只有下跪求饶的份儿,砠霸背后的势力是来自何方,怎么敢和镇长对峙?”
管家闻言长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江锦华提醒道:“可以长话短说。”
管家犹豫再三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他,他也就没继续说下去,叮嘱他们说有什么需要便去门口寻下人就好,然后转身出了门,江锦华掀开了窗户一道缝隙目送着管家跟着一下人步伐匆忙离开,这才又关上窗。
“砠霸便是今日在客栈阻拦我们的人?”
“听上去是的。”
靳南疆指节轻叩着桌面,即便指节蹭上了许多灰尘也没注意,他仔细斟酌着方才发生的种种,良久,冷笑着肯定道:“砠霸背后的势力应当根本就不敢和吴生有斗起来。”
江锦华一愣,“什么意思?”
“若是敢和吴生有斗,那砠霸必定有几分底气胆量,可今日,他见到吴生有时却直接跪下磕头认罪道歉了,那样卑微渺小,简直把自己放入尘埃里。若是他背后当真有人撑腰,且那人还敢同吴生有斗的话,砠霸怎么甘心在吴生有面前如此俯首做小?”
说的也是啊。
江锦华想起砠霸看到吴生有时那瞬间的神态动作,那样的惊恐无措,不像是背后有人撑腰,反倒是他背后的人发现他违反了规矩想着惩治他的样子,他只能求饶求情的模样。
虽然他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神态举止无法作假。
“或者……”江锦华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砠霸背后的势力的确和吴生有势均力敌,但砠霸曾经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起吴生有,虽然背后有人撑腰也是怕的,所以见到他就发怵,而吴生有一贯隐忍,没曾对砠霸下手,如今是终于忍无可忍,借着你我的事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靳南疆想了想,“这种可能性也很大。”
百般思绪错综复杂,他们看似滤清了却仍没拨开眼前的迷雾。
“罢了,今日已天色不早,你我就暂时在此地歇下,明日再好好琢磨。”
江锦华顺势打了个哈欠:“好。”
屋中焚香熏染着不知名的花香,味道传至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里室的床榻上,江锦华揽着小月,靳南疆揽抱着江锦华,都已沉沉入梦。
熏香缓缓渗入内室。
床榻上都已睡过去的三人齐齐的皱起了眉,似是方才的美梦安稳被人为杜撰更改,换成了噩梦。
江锦华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
月朗星疏,高悬天际。
四周皆是亮如白昼。
有人站在一旁最高的山崖顶端,她一身宽松素衣,身形瘦削,只单手捂着胸口虚弱的咳呛着。山风极大,吹得她衣袂来回翻涌,显出了她明显怀孕已久的腹部,整个人几欲都乘风归去,此时正背靠着绝壁山崖,面向着眼前追上来的十几个男人。
这些男人个个配制着刀剑,甚至还有几个人抬着一顶四周悬之红绫、以艳丽玫瑰点缀的软轿,侯在一旁。
有人站出来,言辞恭敬,话音中却满是嘲弄讥讽,似是在鄙夷眼前人的不自量力:“还请夫人上轿。”
女子闻言丝毫不虚,神情蔑视而矜贵,“我若是不上轿,你又能如何?”
“属下一直谨记盟主之命,自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夫人带回,若是夫人不愿束手就擒随属下回去,那便莫怪属下众人下手无情。”男人拔出了手中刀剑,神情却格外的慵懒散漫,似乎早就料到了女子身体虚弱已无力与自己过招,便也只是拔出长剑来想着威胁威胁她便罢了。
女子却不吃这威胁,冷笑道,“不知你们盟主说,是让你们带回的活的夫人,还是死的夫人啊?”
男人散漫态度微僵,不由攥紧了长剑,沉声道:“夫人,此话何解?”
女子很满意男人的神态,故意后退了两步,在看到男人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惊慌后,终是哑然失笑,“我说过,我此生绝不会再回那个金丝笼里去,若是你们仍要相逼,我不介意让你们带回我的尸体。就是不知到了那时,你们的盟主是会体谅你们追查我不易,还是会责罚你们将我逼上绝路了。”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山崖下的海水湿咸腥臭的气味,崖下迷雾恍恍僮僮,即便月色如洗也照不清丝毫。
男人有所犹豫,便换了谈判方法:“夫人何必非要如此呢?盟主始终都爱着您,何况您如今也怀了他的孩子,自然该往前看重新开始。那些旧恨都已是前尘往事,您何必纠缠不放为此执着。依属下看,您倒不如和夫人解开心结好好在一起,毕竟世间最难的就是有一人真心实意的爱着您啊。”
爱?
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得满脸血泪,最后咬牙诅咒道,“那我真希望有朝一日,有人能像他爱我这样的爱着他。”
说罢她直接往后一倒。
刹那,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朝下坠去!
山崖上的众人皆大惊失色,显然谁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夫人竟当真心存死念,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望向迷雾中极速下坠的身影,诸多的神情皆敛藏于各人眸色。
何必呢。
……
江锦华从这场梦中惊醒时,外面正巧天光乍破,已有日光顺着窗棂缝隙流进屋中,吹散了满室的漆黑魅影。
香炉中的熏香还在袅袅升腾。
她看了看小月和靳南疆,确定二人还都没醒,便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去,将香炉里剩下没烧完的香取出来捏碎了放在鼻尖嗅了嗅,指尖满是某种特定的清苦香味。
很熟悉的味道。
江锦华环顾四野,披上披风开门查看了一圈,这院落空置许久无人登门,加上前段时日的大雪,院子里只扫了这一条路径,直通门口,窗棂下哪怕墙头的雪,都还是干干净净的。
很显然,昨天没人来过这里。
江锦华想明白了这点,便似笑非笑的勾起唇,心中明白了大半吴生有之所以要强留他们在此的原因。可还没等她将满腔推论和靳南疆商讨之时,却见门外突然跑过来了十几个下人,个个拿着棍棒刀枪,凶神恶煞,不由分说便将她围在其中。
“你们这是做什么?”
此时,门口一红衣女子疾步走进院中,她手中长鞭迎风一抖,怒不可遏道:“你这小偷,还我东西!”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