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南疆近来似乎颇为疲懒,能站着便不坐着,能躺着绝不站着,江锦华一颗心全系在顾云依和靳南轩的事上,倒是一时也没察觉,等她发觉到哪里有一些不对劲时,已是入了大辰皇城。
靳南疆在打哈欠。
一个又一个。
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他有近七个时辰都在睡觉,其余三个时辰半睡半醒,两个时辰格外慵懒提不起精神。
大辰皇城的桂花开了。
桂花一路飘香。
江锦华有些狐疑的望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靳南疆,她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点奇怪,怎么会突然间如此嗜睡。可她认真给靳南疆把脉过,他脉象平稳,并无异常。
哪里不对?
她头疼的很,伸手掀开了车帘,被甜腻温柔的桂花香覆了满怀,她这才发现自己离开了几个月,这街道上的桂花树都开了。
“这里桂花树怎么这么多?”她有些意外,“这么长的一条路种的好像都是桂花吧?”
夜清解释说,“三十年前大辰与敌国起了场战事,他们故意挑起事端用来逼迫大辰出兵,皇帝不愿劳师动众,因为会觉得战火会使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想着求和,结果敌国却以为是大辰软弱可欺,更加得寸进尺。皇帝故而大怒,不顾朝臣反对,硬是选择了亲自领兵上阵去抵抗敌人。百姓们送别军队十里,依依不舍,皇帝为了安抚百姓,便说等到九月份他们就回来了,希望家中能有人送上一束鲜花庆祝,而九月份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所以皇帝前脚领兵刚走,后脚百姓就在那条路上都种满了桂花树。当然,也不知道是百姓们的祈求有用还是苍天有眼,这场战事大辰完胜,皇帝将敌国打的落花流水,在九月初的确大胜,凯旋而归。”
是一出很美好的故事。
江锦华想了想,“三十年前的大辰?”
夜清这回容不得分神了,官道上人来人往,小贩、衙役、杂役、寻常百姓皆来来往往,稍有不慎可能马儿就会冲撞到人,故而他也没敢回头,认真的解释说:“是啊,三十年前就是这位皇帝在了,当时他还是少年天子,没什么威仪,莫说敌国不服,就连大辰百官都也是有些怨言的。可皇帝就是有几分本事,硬是将一场必输无疑的战事打的干净漂亮而利索。”
江锦华想了想靳东临的模样。
他那般老奸巨滑,竟还是真有几把刷子的。不过也难怪了,若是他没有几把刷子,怎么能生出靳南疆这种厉害的儿子?看来虎父无犬子,这句话放在哪里都是没错的,但龙有九子,却又个个不同就是后话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这位皇帝听上去倒是个仁君。”
夜清这回倒是没应和,相反,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微沉冷嗤道,“仁者见仁罢了,有人觉得他是仁君,有人却觉得他是暴君。毕竟这世上的人都有脑子,也都有不同的三观悖论,如何能强求所有人都想法一致?”
江锦华觉得有道理。
车马停在誉王府,江锦华下了车马就见月灵翘首以盼着等了,她冲月灵挥了挥手,想将靳南疆叫醒,却发现自己怎么叫也叫不醒他了。
“王爷?王爷,王爷?靳南疆,靳南疆——”
可他却好像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
江锦华心神微窒,她看上去像是颇为懵懂的眨了眨眼,在清楚的感受到心口的钝痛沉重感后,方哑声道,“夜清,王爷睡的沉了,你将他小心带回寝殿中休息就是了。”顿了下,她不经意的扫视过在场所有人,轻咳了声继续说,“动作轻些,莫要惊醒了他。”
夜清本也慌了神,但见江锦华如此冷静神色,也像是有了主心骨般冷静听命:“是。”
一行人回的浩浩荡荡,又悄无声息。
云天青还在。
他正在睡午觉,秋高气爽的天气捧着瓜果,,午后吃过饭再美美的睡个午觉,真是给龙椅宝座也不换的神仙日子。但今天他注定睡不安稳了,还没能等他入梦找周公下棋,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云天青懵了下抬眼看,就发现自己的门被人踹坏了。
再抬眼,诧异的很:“你回来了?你踹我门干什么?”
江锦华也不跟他废话,抓住他就往外走,“有些事需要你去看看。”
云天青固执的抓住门把手不肯松,硬是要和她谈条件:“等等,先派人给我修门,我等会还得回来睡午觉呢!”
管家立刻急匆匆去找人来为云天青修门。
“王爷身体出了问题。”江锦华走的很快,在路上尽量压低了嗓音这样说,“他这几天格外贪睡,也食欲不振,我本以为他是轻微中暑或是身体不适未曾细想,但谁料他越来越严重,方才竟是我叫都叫不醒他了,距离他上次和我说话,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个时辰,就算他再累,也不可能会突然间如此贪睡!”
嗜睡,食欲不振……
云天青表情复杂,“如果是你嗜睡且食欲不振的话,我就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是怀孕了。”
江锦华冷冷瞥着他,“如果是我,我还用你?”她自己就是学医的好不好,医圣仅剩的唯一传人岂能是浪得虚名?只是现在她也没想到她碰到了一块硬石头,居然根本无法查验靳南疆这是怎么了。
不对劲。
云天青哈欠连天的来到靳南疆寝殿,夜清已经清点过府中所有可疑人选,将那些人全部清走,且他有命说王爷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许外人打扰,故而这寝殿冷清的像是个冷宫。
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云天青有些发怵。
再三求证,“那个,你确定王爷没死是吗?”
回答他的是江锦华的死亡凝视和阴森冷笑,“你若是再这样说话不经大脑的话,我就让你躺在上面彻底醒不过来。”
别别别,没必要。
云天青立刻正色上前为靳南疆把脉,他面露疑惑,又仔细查看了他的瞳色和舌苔,端详着他的脸色,试探着他的体温,种种结果混合在一处就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医术问题了。
“王爷……这不是没事吗?”
江锦华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可是他近些天格外嗜睡,现在睡了十个时辰还没醒,我如何叫他如何按压他的穴位,都无法刺激他醒来,你觉得这是正常的吗?”
不正常。
但云天青束手无策,“我没查出来什么问题啊,王爷面色红润有光泽,瞳色清楚干净,心跳平稳并无异常,呼吸也格外均匀,这就是正常人睡着的模样。”
江锦华与云天青皆束手无策,不知问题究竟出于哪里,但靳南疆仍在沉睡,全然不知现实中众人的焦灼难耐。江锦华等不及立刻就给师父写了书信交给夜清,夜清不敢耽误,连夜派暗卫去三瓶山看能否找到引溪的下落。
云天青想了想,安慰她说:“不要这么悲观,王爷现在身体机能还是极好的,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江锦华叹气,揉捏着酸痛眉心,“那是现在,他一直无法进食无法醒来,再这样躺几天,滴水未进的,怎么可能还是好好的?”
正常人三天不进食,七天不进水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云天青知道江锦华忧心忡忡,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忙起身,“你先前曾在西蜀带回来一本古书,我见上面记载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些已经失传的东西,我去翻看一下,看能否找到一些眉目。”
江锦华没道理不同意。
她正认真从脑子里过滤种种造成此事的因素,管家突然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娘娘。”他毕恭毕敬的行礼,“八皇子刚听说王爷和娘娘归来,特意前来拜访。”
江锦华掀了掀眼皮。
他们马车刚进王城就回了誉王府,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找云天青为靳南疆诊治,左右不过用了半个时辰,靳南岸居住的府邸还颇为偏院,光是要花费在路上的功夫就得一刻钟,他是怎么知道消息知道的这样快的?
难道……
江锦华眸色微沉,靳南岸在这段时间里往誉王府应当塞进来了不少人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
江锦华本不想搭理他,可现在她正满肚子火没出撒,何况她还在怀疑此事是不是和靳南岸有关,毕竟靳南岸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容不得她不怀疑。
“让他在偏殿等候,我即刻便去。”
管家躬身,“是。”
一壶清茶,倒了三杯。
靳南岸闲适淡淡的端起一杯,他垂眼,看清了茶盏里浸泡的是一朵半开欲放的雪莲,雪莲极其珍贵,是用来补中益气最好不过的灵物,寻常人家怕是见都不曾见过,但却被誉王府当做招呼客人用的茶叶来泡。
他眸色中的暗红下,是怎么都藏不住的狼子野心。
真是不甘心啊。
凭什么都是皇帝的儿子,他靳南疆就能如此骄奢,封王赐府,他却活的如此卑微下贱?
不过还好。
很快,他就可以翻身了。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