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来的猝不及防,等靳南轩自混沌南柯梦中挣扎着重回纷杳尘世时,这场不知为何突然烧起来的大火早就已经被下人扑灭,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靳南轩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都跟着猛然的沉了沉。良久,他听见自己暴怒的低吼,“王妃呢,她怎么样了?”
下人战战兢兢禀告,“王妃娘娘受了些伤,大夫正在为她诊治。”
他听了立刻要下床去,顿了顿又顿住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
靳南轩望向自窗棂处隐隐流泄进屋内的流霞彩光,是个大好的晴天。
良久,他颤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靳南轩在门口坐了很久。
他将搁在桌上的瓷杯放在手心把玩,时不时抬眼望着大门紧扣的院门,再伸手拦了几簇日光流进掌心。
海兰站在他旁边贴身侍奉着,低眉顺眼,恬淡温柔。
靳南轩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他其实现在是特别想去隔壁顾云依院子去查看她的伤情的,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以何种身份、何种态度去看她。
他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当年若不是陈贵妃和靳南卿在中间动了手脚,欺骗了皇帝,他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母妃又怎会那样决绝而惨烈的死去?
他脾气温和,却也是有逆鳞的。
所以现在他不准自己去。
他想着,顾云依应该会派人来禀告平安,或者来禀告为何会突然来了这场大火,只是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隐隐的有了一丝期待,便一整天都这样,面着院门,纹丝不动的坐着。
可整整是五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入了夜。
时节还未过夏,便似是入秋了般,吹拂过他面颊的风越发颓凉。
海兰像是知晓他的心思般,端着小厨房送来的燕窝粥递给他,用手势比划着:“王爷一整天未曾用膳,这样下去肠胃可受不住,还是用点粥吧。”
靳南轩就回头一直盯着她,良久,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自从你来到信王府,王妃可有来找过你吗?”
海兰想了想摇头,的确从来不曾。
靳南轩突然有些茫然。
他想起自己父皇后宫里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为了家族恩宠争得头破血流的事了,他的母妃性情温和不喜谋求算计,但是见过父皇许久不去看望,还是会不安失落的派人去打听父皇的新宠如何的,可是顾云依,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怎么会这样安静呢。
难道……
靳南轩突然皱起眉,难道是顾云依又在算计着他什么,又在想着用什么计划来让他对她心怀愧疚吗?
他暴跳如雷。
忙叫来下人,咬牙切齿的问,“王妃的院子损伤如何?”
下人仍旧是如履薄冰的,“昨夜的火势很大,奴才们发现时已经晚了,烧了大半了,里面贵重物品和门窗都已被损毁,奴才觉得是不能住了。”
靳南轩冷嗤道,“既是不能住那便不让王妃住在那里了,你们去将流月楼整理出来,让王妃即日起搬到那里吧。”
下人这回是彻底愣住了,“王、王爷?”
“没听明白?”
他的眼神太过阴鸷嗜血,往日的温和淡薄似乎都已远去,站在面前的人已脱胎换骨并非昨日,下人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只顾得连声道:“小的明白。”
流月楼是个冷宫一般的存在,那里位置偏僻而荒凉,当年建造信王府时就是流月楼出了一桩意外,几个工人被砸死在了楼中,之后流月楼就开始闹鬼,但因为流月楼位置太荒凉荒僻,平常也无人靠近,便格外冷清,真真正正的是个冷宫般的存在。
下人连连叹息,看来王爷也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主儿啊,前几日还满心满眼的都是这位王妃娘娘呢,有了新的美人后,就不把王妃娘娘放在眼里了。
可怜王妃娘娘现在还生死未卜呢。
就被发落到了冷宫。
靳南轩如笼中困兽般愤恨的拍了下桌子,震的上面杯盏掉落摔在他脚边摔的粉碎,他望着变了神色跪在他脚边的海兰,不知怎么的就想,或许他这样做,顾云依就会来找他了吧?毕竟她是西凉长公主,往常可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她的傲骨傲气应该还在的吧,不可能会忍气吞声的吧。
他就又开始等。
顾云依确实福大命大,一场大火烧的她后背被灼烧了大半,丫鬟一眼望上去没看到一块好的地方,看的直落泪,顾云依在昏沉梦魇中就是被丫鬟的啜泣声惊醒的。
“水,渴死了……”
丫鬟忙倒了水来,试了试温度又去弄了些热茶中和了下,小心喂给顾云依喝了不少,顾云依这才感觉气力恢复了些。
后背火辣辣的疼让顾云依立刻就想到了昨天的那场大火,说是没人放火她死活不会相信,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进了房间后突然就中了软骨散倒在了地上昏厥过去,又怎么会那么巧她刚昏厥就起了火?
有人在推波助澜,暗中操纵。
顾云依吐出一口浊气,突然发觉四野的布局好像不大对劲,“这里是哪儿?”
丫鬟一听又要落泪,“娘娘的院子已经被烧的不像样子了,这是……这是王爷给娘娘的新住处。”
这样破旧的布置摆设,处处都有落灰,就连她身上覆着的棉被都带着陈旧的味道。
“我问的是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是流月楼。”丫鬟越想越替自家娘娘不值,觉得王爷宠妾灭妻实在过分,她又是个感性的人,娘娘对她极好,竟直接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但她也顾及着自家娘娘的心态,哭了会还是想着要安慰安慰娘娘,“王爷应该是挑不出新的院子了,并非是故意的,娘娘你不要太伤心了。”
这样啊。
顾云依慢慢勾起唇,却没能笑出声来,只觉得口中腥味特别苦涩,她摇摇头,哑声道:“没事,我躺了很久了吧。”
“已经足足三天了。”
“王爷这三天都在忙什么?”
“王爷、王爷……”
眼看着丫鬟嘴巴一撇又要哭,顾云依无奈的扶着额,叹息道,“你哭什么?”
“奴婢替娘娘不值!”
“……”
顾云依闻言低头瞥到了墙角处长出的深深青苔,屋中点燃了几盏昏暗灯火便都似在她眼中烧成烟火来,正欲深吸一口气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风,她被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冲了个怔愣。
“没什么值不值的。”顾云依这样说,“王爷开心就好。”
靳南轩始终也没能等到顾云依前来,他也曾几次三番暗中询问下人顾云依伤势到底如何,但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心痒难耐等不下去了,正挣扎着要去流月楼看望她时,海兰拦住了他。
海兰叹息着摇头,比划着:“我替王爷前去看望王妃娘娘吧。”
靳南轩想了想。
他倒是真的挺想看看顾云依在看到海兰是什么模样的,他甚至恶劣的想,要是顾云依吃醋了他就能将以前的事一笔带过绝不再提了。
但顾云依没有。
他跟在暗处,将趴在软榻上晒太阳的顾云依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她的确面色苍白,气色不佳,但是她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洒脱出尘,多了几分蛮不讲理。
“海兰姑娘不用特意来脏我的眼。”顾云依打着哈欠,“我看到你就觉得厌烦。”
海兰比划了一通,被顾云依不耐烦的打断,“本宫看不懂你瞎比划的什么。”
跟在海兰身边的下人见状忙出面打圆场,“王妃娘娘,海兰姑娘说她知道娘娘近日在养伤不敢随意打扰娘娘,但是她也并非是有意要和娘娘争夺王爷的。”
顾云依了然了,冷笑着道,“一个靳南轩罢了,你当宝,本宫可没把他放在眼里。”
啪嗒——
躲在墙角偷听的靳南轩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海兰比划着,下人转达:“若是王妃娘娘当真不在意,气色怎会如此不佳?”
顾云依冷嗤,“本宫只是想到以前我把放在心尖上,但却收到的永远是他的背影,觉得本宫实在愚笨,这几日气色不佳是本宫在想如何能体面的离开信王府。”
她想离开?
靳南轩眸光一冷,还没等他品尝清楚心尖上是什么滋味时,忽然听得里面传来一声格外清脆的耳光声,接近着就是顾云依暴怒的声音,“你真是下贱!”
靳南轩想起自己的父皇好像就这样责骂过母妃。
他即刻踹门而入,不顾一切将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的海兰护在怀里,抬眼望着顾云依,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顾云依已经整理好了仪态,她仅用白衣裹身,身形越发瘦削。
她冷声道,“打人。”
“道歉!”
“绝不可能!”
“来人!”靳南轩双瞳赤红,面色阴鸷的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顾云依撕裂,“王妃娘娘品行不端,拉出去杖责二十!”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