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自己还没来到这里询问其鬼面阴阳子,而岳沉岸就已经知道了那本古书可能会出现在皇帝的手上。这个人向来步步为营容不得丝毫闪失,所以必定是早就开始规划一切。
但现在江锦华特别好奇的是,这岳沉岸究竟是在多久之前布置下来这个局。
江锦华垂眸细想了片刻,突然笑了声,问:“你觉得鬼面阴阳子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这种回答向来得到的回答都不大相同。
苏破晓满脸无谓神色,耸肩摊手,一幅无奈神色:“我是做生意的,不是看面相的,加上我见他的次数也寥寥可数,就连说话都没说十句,连这一柱香的时间都没过,我如何评价他为人心性?”
“第一印象。”
苏破晓认真想了想,“忘了,只是觉得此人并非普通人。”
江锦华翻了个不大的白眼,这不摆明了说的是废话,毕竟岳沉岸能使禁术续命百年还能保持面目如常人一般无二,就能证明此人天资聪颖还冷静自持。
她随手又扔下了一锭银两,“谢了。”
苏破晓笑得完全是奸商赚了大笔银两后的沾沾自喜和洋洋得意,“欢迎下次再来。”
这件事转告给靳南疆和夜清听时,他们倒是齐齐都皱起了眉,个个苦大仇深,尤其是夜清格外明显:“此事可要告知长公主?”
靳南疆沉吟片刻,道:“告诉她。”
“现在跟她说什么用嘛,除了让她起了警惕心思,告诫岳沉岸离我们远点之外,别无用处。”江锦华尽是叹息神色,“现在的顾云依就跟一年前还没嫁给靳南轩时的顾云依是一样的,为了所谓的爱情而盲目,不计后果的往前横冲直撞,所以这些事她根本就不可能相信,即便是相信了也是会选择站在岳沉岸那边。”
靳南疆倒是这次难得的没有反驳。
“顾云依此人,的确盲目。”
“其实说她为爱盲目也有点不合适。”江锦华啧了声,顿觉头疼的皱起眉来,“她这种人便是极为严重的利己者,凡事首先想的都是自己,所以她即便爱人爱的盲目卑微,却也从不会轻易放弃,这并非是爱吧,我觉得倒像是在感动自我。”
甚至以至于之后的洒脱,也是因为爱的并没有那么深罢了。
人,很少能有看透世俗却还热爱世俗的。
“所以这件事我觉得应当也先瞒着她为好,免得她真的因其盲目而打乱了我们的满盘计划。”江锦华拍桌定性,“行,此事不需要谈论争吵,就听我的好不好,我一个人说的算。你——”她指着夜清,“去跟踪岳沉岸,看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你——”江锦华将视线投放在靳南疆身上,忽略掉他紧蹙的眉,慢条斯理淡定从容的继续往下说,“继续去查靳南轩的罪证,毕竟岳沉岸和靳南轩虽是撕破了脸,但靳南轩还是有罪在身的,如今证据也已经找到了大半,等找到几个人证就可以直接和他对簿公堂了。而我呢。”
江锦华想了想,“我先去稳住顾云依,毕竟现在依照你我所了解的东西,顾云依多少还能牵制住一些岳沉岸和靳南轩,这是张王牌呢。”
“好了,我们大家都忙活起来。”
靳南疆满脸头疼表情,几次三番想打断她但最后还是看在自己对她浓烈的爱,而选择了放弃,给了夜清一个镇定的表情。
忙活起来。
而再说那边靳南轩。
他及早入了宫去听皇上教训指导所谓的为太子之道,他心不在皇宫,故而也始终兴致缺缺,时间长了靳东临也发觉出了其中异象。
“你今日,倒是始终在出神。”
靳南轩拱手领罪,“儿臣昨夜并未休眠好,这才总是出神。”
“为何没有休眠好?”
靳东临说此话的时候仍是在剧烈的咳,那架势强忍的嗓音都变的嘶哑低沉,像极了野兽嘶吼后无意识发出来的动静声响。将靳南轩满心的思绪都吹散了去。
“儿臣在和六弟打了个赌。”
“哦?”靳东临模样很是好奇,“什么赌?”
“这个暂且瞒着父皇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等过几日儿臣与六弟分出胜负后再来向父皇禀告。”
靳南轩此人,靳东临如今看着还是有几分满意的,任由拿捏却也心性品行皆为他赏识,想来他这么多儿子其中,果真是只有这个长子是最像他的。
靳东临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再回太子府时,天色已近子夜。这时节虽是初夏,但昨夜下了雨,以至于夜间趁着月色就像是落了满地霜白露重,太子府内地气湿暖,汤泉所在的宫殿外氤氳着雾气,被月光一照,如云上天宫般,可触不可及。
靳南轩走在石阶上,脚下虚软不已,自觉如身在云端似的,脚下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恍惚。他进了门,见屋内两人正隔着一局棋对坐,拆默默无语。听到开门动静两人还一齐转过头,靳南轩还未说什么,左遇夏就已起身道:“太子殿下今日回来的可是晚了。”
在左遇夏对面稳坐着的江锦华也终于舍得在寂静深夜中抬起头来送他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信王殿下,可是别来无恙?”
靳南轩奔波了一日,又同靳东临你来我往的见招拆招,思绪万干皆是错综杂乱,加上最近他也察觉到其越发力不从心,且心境极容易焦虑急躁。平日里他还能强忍,可今日听到这声久违了的信王殿下,内息突然的有些紊乱,竟是猛然血行混乱,内息登时走了岔路。
左遇夏尚未反应过来,江锦华却已看出不对,飞奔过来是一把没扶住靳南轩,只能眼睁睁看着靳南轩猛然摔倒靠在左遇夏怀里,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吐得左遇夏满肩淋漓。
梦里也是无边无垠的苦海血迹。
长街上蹄声如雷,铮铮声响似是能直入宫墙,西凉使者持着手喻一路疾奔,焦急的叫开了还未敞开的宫门。深夜的宫城被点亮,一座座殿宇在嘁嘁喳喳的低语中亮起灯火,宫人们口耳相传,不知其西凉使者夜半叩门的原因几何。
靳南轩在金銮殿中站着,听着使者讲述这他条条桩桩的罪名,他却心神都放空,只在最后听清了靳东临的一槌定音。
“来人,将皇长子信王与与西凉长公主婚约解除!”
靳南轩听着,没感觉慌乱失措,反倒有几分终于解脱的虚浮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处于云端。
良久,靳东临问:“信王,你可心服?”
靳南轩拱手,道:“心服口服。”
待靳南轩从这光怪陆离的梦里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屋内的熏炉里燃着一把安神香,香雾迎风顺势而起,袅袅婷婷升腾于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气息温软,就拂在鼻端脸颊,宜宾市每一呼吸,都能顺着肺脉深入五脏,柔柔的摩挲着因紧绷而疼痛的血脉。
端着汤药进屋来的江锦华见此微微挑眉,惊讶道:“可算是睡醒了。”
江锦华刘海头发没有束起,只用一根丝带在后面拢成一束,柔黄的内衫外披着莲青氅衣,显然并未整顿得当就忙前忙后了。他是知晓仇怨分明的人,便十分淡定的哑声谢道:“有劳。”
江锦华按一按他的脉,将他扶着坐起,把药碗送到他面前:“你可知你中了毒?”
毒?
靳南轩停了动作,连汤药都忘记喝了,“什么毒?”
江锦华气定神闲的望着他,神色中尽是晦暗不明的意味,须臾,她勾起唇角淡定的问:“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情况跟你一年前的现在情况十分相似吗?”
一年前?
明明是相聚这么近的时间,靳南轩却陡然升起一种好似前世的飘渺云雾感,以至于他一时没能搞明白其中联系,便面露茫然的问,“一年前是什么情况?”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江锦华啧了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海兰出现,你中了离心散啊。”
海兰,离心散。
靳南轩终于想起来了,想到近日心头暗火和恼怒嫉恨的情绪,顿觉如雷灌顶。这的确和一年前的他太像了。而不同的是——一年前在他身边的是惯会挑拨是非且巧舌如簧的海兰,加上他那时刚得知婚姻的真相,觉得顾云依心思复杂歹毒阴鸷,而对她起的恶念憎恶便发作了就更是无法收回。而现在的他留在身边的是知道他软肋逆鳞隐忍深情的左遇夏,所以他的离心散并没有发挥药效,因为现在的靳南轩能百分之百的确定左遇夏不会半路抛弃他而去。
所以这味离心散在他心脏肺腑中转悠了个周转天,最后无处下手,终是从他喉间又被他生生逼出来了。
靳南轩感觉恍惚。
却又咬牙切齿。
“离心散我中了多长时间?”
“约莫是七天左右吧。”江锦华想了想,“毕竟它在你身上转了一圈,你七天前可吃过外面的东西吗,或者是见过什么人?”
七天前……
是靳南轩去见岳沉岸摊牌的那一天。
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