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顿时感觉一颗心都猛然沉了沉,她忙按紧了红竺不许她乱动,闭目凝神仔细查探着红竺的脉象,查探再三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她抬眼对上了红竺困惑不解的神色,忍了忍,“公主最近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竺不明所以,但还是很乖巧的回答:“约莫是五六天前才走,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我以往来月事都不会这么痛,这次很痛的,还来了足足有十几天,御医给我开了很多药喝还没止住疼呢。”
还没一周。
江锦华松开她,起身在房中围着查探了一圈,但并未发觉异常,她狐疑不已,正想着莫非自己真是查探错了,目光忽的落在了红竺手腕的铃铛手链上。
“你的手链可以让我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啦。”
手链是银制的,上面挂着许多铃铛,相碰处便能绽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手链的相交处以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雕刻成玉兰花的形状相契,她多看了两眼,终于在玉兰花花蕊处发现了点点斑驳陆离的黄。
这黄色极不明显,稍不注意就会将它当做玉兰花的花蕊。
但是这股味道江锦华是熟悉的。
“你这手链是哪里来的?”
红竺嘿嘿笑起来,眸里的笑意纯粹干净,透着浓浓的爱慕和欢喜:“是楚越给我的呀,他知道我最喜欢铃铛的声音了,特意找人订做的。”
楚越……
江锦华脸色微变,立刻起身,“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忘记和王爷说了,公主你先在这里歇着,等我先去三春殿里寻一下王爷,很快就回来。”
红竺不明所以却也应了。
江锦华走在宫人引领的宫道上还在想着这件事的不对劲。
楚越在三春殿宴请大辰使臣——也就是靳南疆及其余使臣,虽是对外如此说,但明眼人谁能不知这就是一场楚越给红竺设的家宴?江锦华本来还在好奇,为什么楚越在三春殿给红竺设家宴,却不见红竺去三春殿?
现在明白了。
红竺那种状态怎么能去三春殿。
三春殿的位置极其凑巧,宫门口四方景园种植了几棵夹竹桃,现在正值夹竹桃的花季,可红竺现在又怎么能接触点一丝一毫的夹竹桃?
为什么楚越要给她那样的铃铛手链?
他怎么想的?
江锦华一路疾行,她浓浓的困惑中也夹杂着怒火中烧,甚至还想着直接闯进三春殿里质问楚越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因为在她刚到三春殿时,内官就已在外面侯着了,江锦华气冲冲的走进去,看到三春殿里只剩下了靳南疆和楚越两人,伺候的宫人都已退下了。
正好。
她往前疾走两步,厉声问:“楚太子,你给红竺公主的那个铃铛手链,到底什么意思!”
靳南疆听了这话顿时感觉像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什么铃铛手链?”
江锦华仍在瞪着楚越。
楚越一身月白常服,倨傲矜贵的神色在听到江锦华的质问时稍微顿了下,他好似很困惑,“誉王妃此话此讲?”
“那个铃铛手链里可是放着大量的麝香,寻常女子若是长时间佩戴便不容易怀孕,而若是已经受孕的女子佩戴,再加上一些汤药左右,不日就会流产!”
江锦华厉声道,“公主说她月事来了大半个月才走,还痛苦万分,御医给开了许多药吃都于事无补。公主全心全意信任你,你想瞒她轻而易举,但你莫要忘记我是什么人,所以你莫不是要告诉我,她那只是简单的痛经吧!”
楚越轻笑起来,“誉王妃误会了,那的确是再简单不过的痛经。”
“胡说!那分明是小产!”
靳南疆终于后知后觉江锦华为何如此怒不可遏了,听到这里他转头望向楚越,冷声问:“楚越,这是怎么回事!”
楚越低叹了声。
他垂眸,轻轻捏住面前斟满的酒杯,端起一饮而尽,俊朗干净的眉眼难得显出几分倦怠酸楚来,他哑声道:“红竺的确怀了孕,但那个孩子与我们无缘。”
江锦华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既然有幸能得一个孩子,为什么不允许他降世?
楚越放下酒杯。
无奈道,“因为她怀的是个死胎。”
事情始料未及。
那时楚越刚回到楚国,他还没能将朝廷中三皇子的势力据为己有,就被皇后给盯上了,他与自己的三弟第一次见面是在辛者库。天色阴沉,黑云压城,他站在辛者库门口外,望着里面辛勤艰苦的奴役,没什么表情的问三皇子:“老三记得我母妃是怎样死的吗?”
三皇子面目苍白没有说话。
楚越就笑,“我当时在想啊,我想我母妃到了辛者库也没什么,辛者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母妃是摄政王之女,亦是楚国的皇后,母妃的日子不会很苦,所以我拼命在外寻找事情真相,想着为母妃辩解。现在想想是真的蠢,因为你和你的母妃怎么会放过我们,在那个时机如果不除掉我的母妃,你们就没机会了。”
这世道该怎样说?是非黑白又该如何分辨?谁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插足人?
都有说法,都觉得自己对。
难辨。
楚越勾起唇,眸底却现出浓浓的薄凉,“我早就说过你们都会付出代价的,鸠能占鹊巢是你们的本事,但能占多久就看我的本事了。”
他笑着离开,走了两步又听到三皇子颤声叫住了他,三皇子声音沙哑低沉,听上去竟似是裹着层绝望的疯狂:“皇兄,我和我的母妃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那我们……”楚越勾着唇望向云彩,“拭目以待。”
楚越防着三皇子和皇后,他步步为营披荆斩棘杀了一路,没给三皇子和皇后再度暗害自己的机会,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位三弟把手伸向了红竺。那是他的底线和逆鳞。
楚越大怒。
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最后众人皆束手无策,椒房殿外跪了一地的御医及名医大夫。
没人能伸出援手。
三千花的苏破晓在此时出现,他直言说有办法,楚越没有办法只能听从苏破晓的意见,不过苏破晓的药的确有用,红竺在出血一夜后终于有止血的迹象,但紧接着苏破晓就说红竺的后遗症便是不能再生育了,否则必死无疑。
楚越一夜未眠。
一面是他的江山社稷皇陵宗脉,一面是他的红竺。
第二天他就派人将三皇子剥皮抽筋,安在他头上无法翻身的罪名后,将他扔进了辛者库,然后降罪皇后,继而逼宫夺位。
“我本不想伤你和你母妃,看在那十几年的天真光阴,就算是我逼宫夺位,我也想着要给你们留一条退路生机,但你们不要,所以你们活该。”
紧接着楚越继位,大赦天下。
他将此事瞒的很好,所有知道此事的御医和宫人都被他寻了各种理由遣散出宫,红竺到现在还只是觉得自己是月事受凉,而造成的出血极多。
……
楚越总结说:“我如今已经很是贫瘠,若是再没了红竺,那就真真是一无所有。”
江锦华倒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种曲折的过往,她想到红竺天真无邪的烂漫笑容,一时不知该惋惜还是该庆幸,半晌,她低叹了声:“你怎么那时不派人去找我?”
“太急了,到大辰一来一往,红竺的身子根本等不及。”
也是。
江锦华骨子里的那份倔劲儿上来了,嘿了声撸起袖子,“我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我解不开的毒、调理不好的身子。”
楚越眸底深处难以自控的溢出些许柔软期盼,对,他的腿当年也有人说废了,他将永远都无法站起,可如今他不还是站在烈日骄阳下指点着纵横捭阖的江山?
而这时江锦华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你有封信给我,上面写的是苏破晓送我一场幻境是什么意思?”
楚越的眼神无辜而茫然:“那是苏破晓给你的。”
?
“苏破晓给我的,为什么不直接说‘我给你一场幻境’?”
楚越认真的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啧。
江锦华也懒得去想其中深意,或者这是苏破晓的习惯吧,她拧眉道,“你们继续吃吧,我再去椒房殿为公主仔细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如何用药调养才是最好。”
“那我在此先多谢誉王妃娘娘。”
江锦华神色顿时又复杂起来,她斟酌半晌,“如果红竺身体一直没能调养得当,她也始终无法受孕的话,你的这个皇位要继承给谁?”
皇家应该最忌惮没有子嗣,毕竟这千秋霸业总不能无人继承吧。
楚越倒是毫不犹豫,“我的祖父曾是摄政王。”
“所以?”
“所以我也可以做个摄政王。”
江锦华笑了笑,这事倒是她操心的多余,看来红竺虽然并不算很精明,但是眼睛却是实打实的明亮。她拱手行礼,“方才真是冒犯了。”
楚越拱手回礼,“哪里的话,红竺的事还要劳烦誉王妃娘娘费心。”顿了顿,他又道,“此事还请誉王妃娘娘不要告诉红竺,我怕她多想难受。”
“自然。”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