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快要生产了的原因,八皇妃近日总是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再翻来覆去,又拖着个大肚子,经常是翻个身就累得满头大汗,全身酸涩痛楚的根本难以入眠。
夜间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笼,烛光恍恍僮僮。
八皇妃陡然升起浓烈的不安预感,努力撑起半边身形虚弱的喊道:“有人吗?”
在外守夜的丫鬟急忙跑进来,“奴婢在。”
“去寻一下誉王妃娘娘,”她嗓子有些沙哑,“就说我有事找她。”
“是。”
靳南岸最近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事情,早出晚归,她经常看不到靳南岸的人影,就算是好容易逮住了他的人,也总能听他用极其困乏乏累的语气安抚她,只要她问及是否有事,他的回答向来千篇一律——“没事”。
可皇城里近日就没有好天气,天气阴沉的不似盛夏。
怎么像是真的没事的样子。
很快江锦华便挪步走进屋里来,她长发披肩,身上只穿了简单亵衣,搭了个披风,显然是已洗漱得当准备就寝了。八皇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娘娘了?”
“没有。”江锦华把声音放的格外轻柔,她本是提着口气的,担心八皇妃半夜出了些什么意外,见八皇妃眉眼虽有倦怠乏累却眼神清澈并无痛楚,便放下了心来。毕竟八皇妃已然在待产,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担待得起或者担待不起是一回事,她也实在过意不去。
环顾四野,江锦华冒昧的搬来板凳坐在了八皇妃床榻前。
“八皇妃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心悸不安,难以入眠。”八皇妃不好意思的笑,“约莫是白日里睡的太多的缘故,以至于我现在格外清醒,总是会乱想。”
江锦华闻言询问:“那在我没来的时候,八皇妃在想什么呢?”
“想我腹中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想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想他今后会成为怎样的人,是像我还是像他爹。”八皇妃面露怅然若失的神色,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想的太多了,却也停不下来,总是会胡思乱想的。”
“这很正常。”江锦华拿出一锭香递给丫鬟,让丫鬟将此放进香炉里,待烟雾氤氲,屋里已然带了些安神的香味的时候,才轻笑着解释:“即将为人父母,总是会想很多事情。”
“其实我也不止想了我的孩子。”八皇妃神色突然认真,“我还想了我的夫君。”
靳南岸?
江锦华没把话题往靳南岸身上扯,倒是没想到八皇妃会主动的将这个话题引到靳南岸身上,她波澜不惊的笑了笑,“八皇妃跟八皇子倒是夫妻恩爱,即便如今身处于山水风雨的静世里,八皇妃竟还日夜担忧着八皇子呢。”她又无奈的笑了笑,“这点倒是和我家王爷很像,他总感觉我去哪里,哪里就会发生意外,恨不得整日将我锁在王府里哪里都不让我去。”
八皇妃一听瞬间噗嗤一声笑了,“这跟我夫君一样,他也是如此,总是觉得我怀了孕就得安生休养,每天就让我留在府里不许外出,甚至我跟他说起来什么事的时候,他也是只报喜不报忧,成亲这样久了我还不知道他究竟都遇到了什么难事烦心事。”
江锦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约莫是没遇到烦心事呢?”
“不可能,我了解他。”八皇妃正色解释,“他瞒我是没有用的,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有时候他皱眉出神,我都能猜出他在愁什么事情,所以也能大致猜测出他所做的事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所以我今天冒昧的请誉王妃娘娘来此,却是想让誉王妃娘娘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怎么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说条件了?
但秉持着对面躺着的是足月的孕妇,江锦华觉得自己的底线能做个让步,便直接问:“八皇妃想让我做什么?”
“我的夫君并不是像表面上那般与世无争。”八皇妃面露怅然神色,犹豫着道,“大辰皇城的皇位他也很想争取一二。因为从小他就是最不受宠的,可他也想得到皇上的信任和认可,所以他一直都很要强,期间也因此做了不少的恶事。”
江锦华不甚淡定的挑了挑眉。
所以,这是打算自报家门?
“八皇妃说这么多,究竟是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我知道的,也看的出来。”八皇妃正色,声音却依旧很轻柔温和,“我夫君对誉王妃娘娘你有很大的敌意,而誉王妃娘娘你对他也颇为不耻不屑,所以你们之间必定有矛盾在身,也就证明他先前是做过些事让人记恨的。可我仔细想来,能让你们记恨上他的约莫也就是他争抢太子之位的事情了。所以我今天的不情之请就是,我夫君将来争皇位失败了的话,希望誉王妃娘娘和誉王爷殿下能饶他一条生路。”
说到底,竟是在替靳南岸谋求生路。
江锦华淡定的挑了挑眉,虽是对眼睛清澈看透世俗的八皇妃很钦佩她的一针见血,却依旧是对这番话未置可否,半晌只是无奈着道:“现在输赢并未有分晓。”
“他赢不了。”八皇妃波澜不惊的道,“我了解他的,这场博弈他赢不了,即便是背后有高人坐镇他也赢不了。”
江锦华笑了笑,很是怀疑她这番话,“不能这样说,毕竟还是要看看他背后究竟是怎样的高人不是吗?”
“无论是谁,他都赢不了。”八皇妃仍然很坚持自己的答案和想法,在江锦华怀疑打量的眼神里一顿一顿的道,“何况那人还是一头狼。”
狼?
江锦华笑意微收,“八皇妃说的是岳沉岸?”
“是。”
“据我所知他们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吧。”江锦华依旧是怀疑的语气,“并且这几个月季八皇子将你照顾的特别好,他背后的事和人想必也会仔细防备着不告诉你,既然如此,八皇妃怎么知道岳沉岸是一头狼?”
八皇妃像是在叹气:“他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多早?”
“两三年前的时候。”八皇妃皱眉仔细回想着,“我曾意外听到过他们争吵,争吵的内容不甚相同,却听我夫君说了他们已经认识了三年时间,他也总算抓住了岳沉岸的把柄。”
把柄?
江锦华突然皱起眉来,这话可听着不怎么让人身心愉快,毕竟当初的靳南轩之死就是因为抓住了岳沉岸的把柄,以为能将他彻底拿下却被岳沉岸给反杀了的。若是靳南岸再不知危险的呼吸刺激挑逗岳沉岸,恐怕他就是下一个靳南轩。
但……又不会。
毕竟岳沉岸现在舍弃了靳南岸的话,就彻底没办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那就只有可能……受其威胁,不过如今靳南岸手里有岳沉岸的把柄,凭借着岳沉岸的性子,想必岳沉岸手里也是有靳南岸的把柄的。
否则二人,维持不了之间这微妙的平衡感。
这般想着想着,他们两个竟然还能称得上是臭味相投。再仔细一想,一个南岸一个沉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能算是绝对的巧合了。
江锦华若有所思,三年的时间够让岳沉岸布置下一盘大棋了。
她笑了下,这下倒是彻底直视了八皇妃的要求和条件,“我可以答应八皇妃,无论后来经历了什么他又做了什么,我都能留住他的命。”顿了顿,她又笑着说,“只是现在谈生意谈条件都是要互相成全的,所以我能否向八皇妃讨要一个证据?”
“什么证据?”
“你能不能从八皇子嘴里翘出来一个人的下落?”江锦华犹豫了一瞬,又道,“那已经是个死人了,不过却也并非该轻易的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被抹杀。她的名字叫海兰,去年盛夏死的,尸体留在了乱葬岗。我只要八皇妃问一问八皇子是否记得海兰这个人就行了。”
她又笑了笑,“当然,八皇妃得先给我让一个位置让我偷听。”
“不知,可否?”
八皇妃倒是没做多长时间的纠结,就直接浅笑着答应了,于是江锦华便顺势躺在了床下,正等的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紧接着便是靳南岸的声音:“清儿,睡了吗?”
“还没有。”八皇妃轻笑了下,虽是在试探自己夫君,却并没有丝毫的慌乱无措,反而特别淡定坦然的说,“夫君,我近日听到丫鬟谈论起了皇城中的一个女子,觉得挺惋惜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靳南岸轻车熟路的脱了鞋袜上了床榻,仔细揽她入怀,摩挲着她的孕肚,“你说。”
“她的名字叫海兰,做过那个废弃太子的侧妃,当初吵闹的厉害,说什么宠妾灭妻。你记得吗?”
八皇妃感觉到停在自己腹上的手微怔。
靳南岸犹豫了很久,像是提起了一朵不会开花的草般,“记得。”他冷笑了声,听不清情绪的加了一句,“这事我倒是也知道究竟是在背后推波助澜。”
八皇妃微怔,“那是谁……”
“一个不足挂齿的人。”靳南岸淡定道,“事都过去了,再说也没用了。”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