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华是做不出硬要闯进去较真的道理,靳南轩不见她,甚至也剥夺了她去见顾云依的理,典型的就是想将顾云依软禁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顾云依最近应当是出不了王府的。
只是可惜。
她前段时间曾给顾云依把脉诊治过,自是知道她从悬崖坠落,虽是侥幸捡回来了命,却也几乎供出了所有东西,半瞎的眼,残疾的腿,毁了一半的脸和近乎全身的筋脉俱裂,所以莫说要她再有朝一日可披甲执锐的上战场,就说要她如今持剑耍一套剑法来,估计剑花都挽不出便会手腕脱力。
顾云依的确可怜。
回到誉王府,江锦华和靳南疆闲聊时,心底的愤慨唏嘘终是控制不住,叹息道,“长公主为了这段爱情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所以时至今日惧怕了,想着抽身而退,似乎也并无不妥。我仍记得她和信王成婚时,曾阴差阳错的见她持剑的模样,那分飒爽英姿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而如今,背上的伤疤和毁了的脸,还有她这一身功夫都无法施展不说,还成了半个废人。她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如何能接受这样大的落差?”
靳南疆摩挲着江锦华的如瀑青丝,深嗅了下,嗅到了些花草树木的清香,几乎一下就嗅上了瘾,便又垂眸仔细的嗅了嗅,在被江锦华反手拍了一巴掌后才冷静了些,分析道:“你的意思是长公主因此而自卑,担忧自己配不上信王,所以才坚持着要和离?”
江锦华没有吝啬自己的白眼。
“她这样的人,像是那自卑的人吗?”不过,说到这里她微顿了下,“不过,任何人从巍峨云宫坠入到淖泥深潭中,应当都是会接受不了这般大的落差。她应该之前也有过难以接受现状,所以半年也没有露面,如今却似是认命了,我见她几次,皆不曾见她失魂落魄,也没见她有任何的失意怨怼,为人处世甚至比以前还要波澜不惊。我看着,倒不像是她因这些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信王而想着放手离开,而是当真想要和信王扯清关系罢了。”
普通女子若是遭遇这般大的变故,怕是悲悲戚戚顾影自怜过一生也便罢了,怎么这位西凉长公主还能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与这迂腐不堪的世道对着干?
靳南疆便免不了的对她多生了几分钦佩。
再望着自家夫人这般唏嘘叹息的神情,靳南疆像是猜出了她的用意,犹豫着道,“说到底这都是他们的私事,锦锦。本王知道你与西凉长公主惺惺相惜,只是他们的婚事涉及大辰和西凉的两国利益纷争,成亲不易,和离更是难上加难,若是非要闹翻,到了那种不可开交的地步,并非良策。”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何况你最近本就被父皇给盯上了,若是被父皇或有心人抓住了把柄,本王担心会护不住你。”
江锦华凉凉的望了他一眼,正当靳南疆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嘴说错了什么,想着是不是该没立场的直接道歉时,却听江锦华神笔马良般无缘由的问了一句:“王爷知道若是这个世界和我所在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区别吗?”
靳南疆没搞明白,“什么区别?”
“若是在自家妻子面前摆谱自称本王的话,是会被妻子殴打的。”
靳南疆:“……”
他有些艰难的问,“难道你们那里,夫纲就这样……”
话音还没落下就被江锦华打断了,她笑得甜腻腻的说,“我们那里女子讲究三从四德,男子也同样要讲究三从四德呀,王爷可知是哪三从哪四德?”
这就提起了靳南疆的兴趣,江锦华还很少和他谈及那个几千年的世界,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也不过是在江锦华幻境里望见的一隅,实在太少,他也对自己这位夫人的幼年了解的很少。
“望夫人不吝赐教。”
见他这般诚心,江锦华就没心思再卖关子了,轻咳了声解释道:“女子的三从为——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四德便是——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惹不得。”
靳南疆眉心重重一跳。
这……和他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实在相差甚远,夫人自幼传授的古书上记载的都是女子在家从父、嫁人随夫、夫死从子,哪里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三从四德”?
他现在有点明白了其中门道,想到这男子的“三从四德”应当也是些让人不可置信的内容吧。
果真,江锦华朗声继续道:“而男人的三从四德呢。三从就是——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说话要服从,娘子说错要盲从。四德就是——娘子化妆要等得,娘子生日要记得,娘子打骂要忍得,娘子花钱要舍得。”
“……”
江锦华好笑的望着他这副如遭雷劈的震惊模样,替他扶了扶下巴,打趣道:“王爷这是被吓傻啦?”
靳南疆复杂的叹息,“只是没曾想到,几千年过后,竟会如此,果真……天道循环。”顿了顿,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紧紧的皱起了眉,“到时,女子是不是也会嫁给许多男子?”
“我倒是的确曾这般想过。”江锦华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惜啊,那时讲究的是一夫一妻制,而并非这般一妻多夫。虽然乍然听上去女子的身份地位比男子高了不少,可还是有诸多地界重男轻女。”
靳南疆眨眨眼,对这种消息听的实在是似懂非懂。
江锦华也没太执着于这种问题,她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倚坐桌前,漫不经心的问,“王爷,八皇子何时成亲?”
“应是后天。”
江锦华便伸手点了点桌面,漫不经心的问,“我们要去吗?”
“若是锦锦不想去,我可以命人送一份礼。”
这回倒是没自称本王了,江锦华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老实说虽然嫁给他这么久了,她也每周揣测出靳南疆自称本王的原因和习惯,谁知他说话说的好好的,下一秒会不会就蹦出来一句本王如何……
“既是八皇子成亲,你又与他有层血缘关系在,只送礼而不现身,倒是徒惹人非议。”她想了想,突然狡黠一笑,“何况我还有问题没搞明白呢,想着得再去拜访一下那位清嫔,不妨我们还是去吧。”
靳南疆自然不会拒绝。
靳南岸成亲当日,选在了皇城中的一日阴天。
从清晨到正午皆不曾有一丝日光泄露。
黑云压城城欲摧。
前来恭贺的宾客也属实不多,甚至多少有些冷清凄凉,因八皇子身份卑微不受宠,加之前段时间的风雨和皇帝的不曾露面出席,自然所有人都不把他列为储君人选中,也就无人挖空心思的想要讨好他。
所以这场婚礼,说是冷清不为过。
新郎新娘行过大礼祭拜天地后,终是能顺应嬷嬷的吉言送入洞房,江锦华立于游廊处,看着众人搀扶着显怀了的新娘回后院后,方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了靳南疆身边。
宾客不多,却个个人精。
这显怀的肚子和皇帝的沉默,无一不在把他们的想象力往某处拉扯,让众人免不了多想会,对此事生疑。
“清嫔娘娘也只怀了一个月,不该如此显怀啊。”
“是啊,何况看着这位新娘的肚子,应当三月有余了吧?”
众人唏嘘。
突然有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我先前还好奇皇上为何这般着急给八皇子订亲,莫非是八皇子在外惹了风流债,皇上震怒,为平息此事便只能暂时掀过清嫔的事,而把他放出来娶这位小姐?”
这并非没有道理。
先前的信王如此得宠,甚至还在信王妃当时生死不明之际,摆明态度说要终生不娶,可皇上不会是为了避免皇城的流言蜚语,而逼着信王迎娶了那位红袖侧妃?宠子尚且如此对待,何况这位向来不能入皇帝法眼的八皇子呢。
众人对视,觉得有理。
而这时,有人突然说,“你们还没听说啊,信王已经一纸休书将红袖侧妃逐出王府啦,就前几天的事呢,我想说他薄情寡性,却又觉得没有立场,毕竟当初娶亲之事便并非他所愿,给了休书也是正常,只是我们不妨猜测一下,这位八皇子,会容忍这位皇上塞给他的夫人多久呢。”
众人一听,愣了会,都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立于墙角转折处的靳南岸自是将一切都听进去了。他喜袍加身,玉冠束发,不看盛满了阴鸷嗜血的双眼,只从远处看长身玉立的身形,颇为疏朗萧散。说到底他毕竟是出身皇家,母妃身份卑微全靠一张脸争宠开着,基因自然万里挑一,样貌身形如何能差?
跟在他身边的岳沉岸望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轻笑道,“可要我现身惩治他们?”
靳南岸双手紧攥成拳,闻言却默默的松了手,他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不必。”
这样好心,如何甘心?
还没等岳沉岸好奇他怎么今日变了心性时,就听到岳沉岸沉声道,“终有一日我会将他们舌头都拔了。”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