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锦华和靳南疆处理完那些琐事时,引溪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江锦华顿时只觉额上青筋暴起,她叹了口气,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引溪明明知道这里的规矩为什么还是门被人缠上。
难道真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再好看也没有靳南疆和夜清这种年岁二十不到好看吧。
靳南疆拥着她,无奈道:“我们的银两都用来赔给她们了,现在若是一点银子都不给寨主,是不是去喝他们家的喜酒时,有些过意不去?”
江锦华叹口气,环顾四野深深觉得这个寨子就是虎穴龙潭,你都不知道干了啥就会被人把柄,如果真是寻常客商在此地路过,碰到今日之事恐怕是真的没办法完整的走出去了。
“找找师父吧,把他送回去。”也不能坐视不管啊,毕竟是自己师父。
忍吧。
这能怎么办,她的师父,她得忍着。
三人继续在寨子里如迷途羔羊般寻觅着引溪的踪迹,但怎么找也找不到,夜清惴惴不安的问:“难道是方才我们不备时,医圣被人强行掳走了!”
“……”
江锦华无奈摇头,“不大可能。”
而就在这时,寨子门口却突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推搡声,江锦华顿觉不妙,疾步走上前去发现的确是引溪和看守寨子的人骂了起来,甚至骂到激烈处眼看就要动起了手,江锦华知道引溪的三两下拳脚功夫,忙上前去拉住了引溪,靳南疆和夜清拦住了提刀拿棍围过来的人。
“怎么了?怎么这么好的日子,非闹成这样?”
看守寨子的人不屑的冷嗤,“这座寨子的主人是我们寨主,这里面的任何人,包括任何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们寨主的。女不外嫁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我们这里的女子从来也不曾出去过寨子,这位大哥却想着偷偷摸摸的带我们寨子里的人出去,怎么可以?”
江锦华感觉自己头发都快掉光了,“师父,你想带谁出去?”
引溪身后悄悄探出来了一只脑袋,少女乖巧稚嫩,满是不安与戒备的打量着江锦华一行人。
真小啊。
应该十三、四岁左右。
靳南疆和夜清的眼神一同变得十分怪异,江锦华也哭笑不得:“师父,您今年都四十岁了,再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变态?”也难怪寨子里的人不让他走,这事放在江锦华身上,江锦华也不会愿意的。
管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叫师娘,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引溪听了这些话立刻将少女又护在了身后,典型不讲理护犊子的样子,“谁说我要娶她了,我只是看到她孤身一人没人照料,想照顾她而已。”
江锦华不信,毕竟医圣传说中最喜作壁上观隔岸观火,他不可能会去做任何对自己没好处的英雄救美的事。
“师父,你要是不说,我们今天就不帮你了。”
引溪和她对峙,过了会选择投降:“……好老二,你带我出去,我慢慢跟你讲。”
和靳南疆夜清对了个眼神,三人问引溪,“会水吗?”
“应该会。”
江锦华将小女孩扔给夜清,自己抓住了靳南疆的手臂,反手将引溪一巴掌拍进了湖里,寨子里的人马上就要围过来,靳南疆长臂一挥,垫脚用轻功而起,三下两除二踩着湖面涟漪,身形很快消失不见,夜清急忙跟上。
寨子里的打手眼睛都看愣了,“老大,我们去追谁啊?”
“……追那个带走那个女孩的!”
“是。”
他们到底是单靠脚程人力,自然很快就被夜清甩在后面再难寻觅,三人在一隐蔽处缩着,等待引溪游泳回来,江锦华将小女孩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也没看出点异常来。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想了想,“引溪叫我香儿。”
“我问的是你本来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江锦华复而想了想,“那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和引溪碰上的?”说到这里江锦华忙呸呸呸了三声,“是怎么和我师父碰上的?”
少女将方才的事转述一遍。
三人面面相觑,江锦华低声道:“我师父真的不是个喜欢英雄救美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很讨厌事多,一般就是碰到这种事能躲就躲的。”
至于今天为何因为这个少女破例。
江锦华没想明白。
不过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答案,引溪游了大半夜,等天色破晓时才气喘吁吁的按照江锦华给他留的记号游到了岸边,拧干了衣服席地而坐,面对着一行人好奇打量加怪异复杂的神色,引溪不自然的轻咳了声,看了眼少女,靳南疆眼疾手快点了少女的穴位,少女头一偏,睡了过去。
江锦华摊手,“师父,讲吧。”
引溪在摒弃七情六欲雪月风花归隐三瓶山之前,曾爱过一个女子,但因后来他与女子的身份地位皆不相配,他更不敢直言情爱,便欲斩断前尘,潜心学医。他外出游历了三年,发现他并没有这么多摒弃掉对女子的欢喜深爱,就再度回去找女子。谁料与那女子再遇时,女子却面带微笑的对他说她要成亲了,这导致于他忍的再好一日也没忍住挂了相,第二天他便留了封书信说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起码他这样想。
至于他爱的那个女子最后是什么模样呢。
她是医术精湛的医。
死在毒上。
负心人护着花娇柳媚的第三者,长剑一举刺入她心口,她不躲,只冷色挥手,讲起前尘往事给负心人听。
她曾为了负心人取自己心血去改他命、赠他福禄、将他的家业洗涤干净送给他手上。
可后来他什么都要,唯独不想要她了。
听着这些话,负心人面上似勾勒几分悲痛,她很满意,便改了桀骜神色,只甜甜的勾着唇角看他。太阳敲碎了云空的血色琉璃,透过耀眼而粲然的曦光,落在了她的心口。
像一场南柯美梦破碎。
她这样说,“我供我心血治你顽疾,你却欺我愚笨,借我之手荡涤淖泥黑暗,将家业美人擒握在手后便蔑我妖魔,你不曾爱过我,还欺我辱我利用我,你是觉得我医术高超,便有种神药能吃了后不知痛楚?”
她的面色在极速衰白。
却仍在甜腻腻的笑。
“我为了你,做了这样多却仍无法进入你内心半步,何其可笑。”她挥手收了画幅,清楚的感觉到心口剧痛和鲜血流失带来的无力感觉,却并不着急挣扎求救,施施然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今日我不想讨要说法了,只当我对你做的这一切好皆是喂了狗吧。”
负心人声音有些颤,“你有何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心愿啊。
薄雾氤氲。
她抬眼看到了天水间的茫色,只见那头似正淋淋下着小雨,殷红潋滟的落花四下腾空起,遮住了前路往生,整个世界都睡意朦胧。
她敛了几不可见的黯然,特别开心的道,“我要你耳聪目明看家业渐覆,一身沉珂享长命百岁。”
后来……
引溪赶来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江锦华沉声点评:“这的确是一场一厢情愿异想天开后无疾而终的暗恋。”
引溪哑然失笑,未置可否。
靳南疆思忖一二,问:“既然那男人负了她,你可有为她报仇?”
引溪稍顿,拧起眉似乎是在认真回想着这件往事,他点头又很快的摇了摇头,最后沉声道,“男人其实没想着要杀她,只是被第三者换了有毒的剑,才造成了那种局面,事后我去的时候,男人已经自杀了。我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那时候是男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狠狠伤一下她,逼她离开,因为知道她的性情可以放手的十分干脆利落,但是没想到男人找来的和他演戏的女人,却是真的对男人动了心,暗中的换了剑。”
这是一场阴差阳错的遗憾。
江锦华无奈摇头,顿了顿又道,“那这件事跟这个小女孩又有什么关系?”
“她……和她很像,眼睛声音和五官轮廓都仿佛一模一样。”
这么神奇的?
江锦华不由仔细打量起少女的五官来,这回带了目的性的端详,就发觉自己越看越熟悉了,但是究竟是哪里熟悉,她又一时间想不明白,最后也只能迟疑道:“她长的很像……很像……”
引溪神色柔和认真,他摩挲着着少女的脸颊,轻声道:“她很像你的师祖对吧?”
如雷灌顶。
江锦华后知后觉想起来师父房中挂着的女子画像,她惊讶的挑眉,不知该做何表情才合适,“师父你……”
“嗯,我十岁时被你师祖收为徒弟留在她门下,十八岁对她情窦初开,三年后回去发现她嫁了人,二十五岁的时候,她死了,她死的时候是整整三十岁。现在我四十岁了,她还是三十岁。”
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江锦华想了许久,低叹了声轻声道:“所以我的师祖也叫香儿吗?”
“……嗯。”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