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最是清净。
侧目,便能瞥到这奢繁皇城的闹市,亦能在这茶香袅袅中抓住几缕在尘埃里纷飞的阳光。
琴师在外弹琴,乐声入耳时满是婉转凄凉的美感。
伸手可及。
靳南岸顺着日光流淌进来的方向往南看,他的目光有一瞬间毫无焦距,似是透着这日光望向了闹市中央的皇宫里去,又好像是越过了皇宫望向就更远的地方。
他淡定的停杯,轻笑道:“臣弟颇为欣赏敬畏六嫂,约莫就是这个原因,有事说事便也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节约时间。”
江锦华想了想这彩虹屁好像也没夸到地方,“那八皇子有话直说。”
“六哥,可想要皇位?”
靳南疆终于舍得放弃打量着面前的茶杯,淡然从容的抬起眼打量着靳南岸,将他唇角的笑和眼底的神色皆收眼底,淡漠道:“父皇立了太子,江山便是太子的。”
“即便那太子的位置是被信王设计得到的,六哥也能这般甘心从容吗?”
江锦华对靳南疆使了个眼色。
看来是真的,靳南岸虽说表面上是对皇权地位不感兴趣的,但他却并没有消停,他在认真的收集着证据,在靳南轩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的争权夺势甚至还跟靳南疆翻脸的时候,他就在背后看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江锦华轻轻笑了,先靳南疆一步,道:“皇权龙椅,江山社稷,九五至尊,世上不知有什么人为了这些东西而费尽了心机去摸索探索,机关算尽。八皇子怎么就这么淡然从容呢?是因为八皇子不喜欢吗?”
靳南岸轻笑着停杯。
收回视线。
“臣弟怎么可能不喜欢皇位呢?臣弟很喜欢,喜欢到日思夜想,甚至年轻不懂事时还幻想过皇位将来会是臣弟的,但臣弟如今成家立业便也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臣弟不得父皇偏宠,亦无母妃家族撑腰,更无才华军功,娶妻娶的也是众人口中的忌讳。所以臣弟很清楚,即便是这太子之位挨个论,恐怕也不会到臣弟的手上。但臣弟却并不愚蠢,这些东西不是臣弟的,臣弟不会去招惹,但臣弟也不想在别人争权夺势的时候,做垫脚石。”
厅内琴师的琴音陡转急下,似是琴弦断了。
靳南岸仍是笑得无害。
“但臣弟对信王此人却向来不喜,所以早在他设计陷害六哥的时候,臣弟便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查找保留了许多证据,想着等六哥回来的时候交给六哥。”
靳南疆波澜不惊的望着他,虽是听他这番长篇大论的彩虹屁,面色却无丝毫的异常:“证据在哪儿?”
“在臣弟手上。但六哥还没告诉我,你对这皇位可有兴趣?”
“……”
不知道他为什么始终这样执拗于这个问题。
江锦华不耐烦的打断了靳南疆刚想要开口的动作,“自然是有这个兴趣的,否则方才在街市上直接拒绝了你就好,何必跟你来此处听你故弄玄虚。”
“那便好。”靳南岸轻轻笑了,神色里尽是轻快,“臣弟手中的证据自然是可以悉数交给六哥,只是希望六哥能在争权夺势之后保下臣弟和臣弟的妻子。当然,若是六哥你争位不幸失败的话,也请六哥不要将臣弟的名讳说出去。毕竟在这乱世中,臣弟不想争权夺势,只想要跟臣弟的妻子活的安然自若些。所以这些东西若是能帮到六哥,那是最好,但若是帮不到六哥,也希望六哥不要将臣弟卖出去。”
这条件并不是特别难。
但——
靳南疆却眉心一跳,淡然的问,“你想求置身事外?”
“只是想搏一搏。”
赢了,他和他的妻子就能活的更好,甚至再往一步上说,还能被封做亲王,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若是输了,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
万一,搏一搏就单车变摩托了呢。
江锦华心底却免不得要多出几缕嘲讽意味,在这纷争里想抽身事外却还放不下荣华富贵,哪里能有这等好事。但是他手中说不准还真的能有证据,可以解决他们目前的困境,所以她斟酌再三,还是道,“可以。”
靳南岸便微微一笑,举杯道:“所以臣弟最为欣赏六嫂,总觉得跟六嫂一见如故。”
江锦华淡然一笑,“是啊,听说弟妹快生了,到时我可以去为她接生,准保万无一失,想起来之前我们还曾见过几面,弟妹是个颇为单纯善良的女子。”
提起旧日的清嫔,靳南岸的脸色瞬间就不怎么美好了,脸上的笑也有瞬间僵凝。“这不太好吧?”
江锦华轻笑道,“有哪里不好呢?我诸事都有分寸,你我做生意的事我自然不会胡言乱说,毕竟孕妇最容易多想。”
靳南岸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江锦华明目张胆的威胁,其实也不算威胁,只是担心靳南岸会反将一军,给的所谓证据也是半真半假的玩意,最后算计了靳南轩不说还将他们也算计进去。所以江锦华故意这么说,就是想要试探清嫔在靳南岸心中的份量。
如今看来,份量倒是不轻。
不过这样也不错,毕竟靳南岸有了敬畏心,就不会草率唬弄他们了。
江锦华又笑了笑,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毒术也非常不错,但其实我最优秀的还是医术,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虽是我强项,但我最近忙着备孕也没功夫去摆弄那些毒虫的小玩意,八皇子尽管放心。”
靳南岸表情僵凝的笑了笑。
一份未开封的档案静静的摆在桌上。
靳南疆和江锦华还有夜清,正坐在案牍前商量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江锦华仔细分析道,“虽然我对八皇子此人并没有好印象,但也是不得不说八皇子此人有狼子野心却无真材实料,所以虽然是不甘心不情愿了这么久,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最后他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八皇子。或许他是真的察觉到他这个皇子注定距离皇位遥遥无期,所以想着放弃了?但是因为靳南轩还没有被封太子的时候,八皇子就已和靳南轩结仇,所以靳南轩现下想着来抱王爷的大腿,我觉得倒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夜清举手,显然有不同意见,“娘娘您方才呢说了,他有狼子野心,怎甘平平无奇?这里面的东西孰真孰假暂且不论,便说他跟信王的关系便是势如水火,信王那段时期更是防备心甚重,八皇子哪里找到的所谓证据?”
这倒也是。
若是靳南轩信任靳南岸,靳南岸能拿到他的证据把柄,那还说得过去,可靳南轩不信任靳南岸,靳南岸又没有什么地位权力,怎么可能搜集的到这些证据?
这时倒是一直都缄默凝神冥想的靳南疆默默的抬起了头,冷静道:“锦锦,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评判八皇子此人的时候,便断定他背后有人在帮他出谋划策。”
江锦华想了想,“啊我记得,所以你说这个法子会不会是八皇子背后的那人查出来的,却也这样决定的?”
靳南疆静静的想了许久,未做回答。
夜清弱弱举手,“属下觉得,可能是。”
“可是八皇子背后的人,是谁?”
夜清摇了摇头,“属下这段时间一直都派人监视着八皇子府,但从未见到过有奇怪的人出入。”
“那只能证明他们有安全的通道出入府邸。”江锦华表示自己才不可能会相信靳南岸会这么清清白白,“否则除非真正的蠢蛋靳南岸已经死了,现在的靳南岸里面装着的是别人的灵魂。”
夜清表示这东西好复杂,自己理解不了。
“什么灵魂?属下好像听不太明白。”
江锦华:……
对不起忘了。
她轻咳了声,唬弄解释了下,“没什么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被恶鬼上身了,所以脑袋突然想开了。”
夜清想了想,“可是八皇子没有被恶鬼上神啊,我看他脖颈处还挂着玉佛。”
靳南疆皱了下眉打断了两人关于此事的谈论,“总是现在查找祭坛失事原因的确碰到了瓶颈,无路可走,也只能去看这份档案里究竟放了什么。”
江锦华举手道,“可以,看一看嘛,我们不用,又不吃亏。”
档案解开,里面有三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一些内容。三人一人拿了一张,而江锦华拿到的那张正好记载的是祭坛失事后的第二天的祭坛现状。是画师临摹而成的,画的惟妙惟肖,她几乎可以看到那断壁残垣满地流火的模样,像是置身其中。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火势不对。
她有翻了这张纸的反面,看到了一些记载,内容也是简单粗暴的。
“祭坛四周的土地被炸开,有火药痕迹。而远在祭坛几里地之外便是军营,军营里本来有大量火药,却也同时在一夜之间火药全部消失无踪。”
似乎真相就在眼前了,触手可及的地步。
江锦华屏气凝神继续往下看,看到最后那行字:
信王给金三百两,隐瞒此事。故,此后不记。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