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依年幼时对靳南轩一见钟情时,曾多次派人打听靳南轩的身份性格为人处世行事之道,她因西凉长公主的身份,想要查一个皇帝并不算十分中意的太子的喜好,并不为难,就算是不容易,她也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办法会让人屈服退让,威逼利诱全部来过一遭,谁都能松口。
那样干净温润的少年郎。
谁见了不欢喜?
顾云依痴痴的望着靳南轩犯了许久的花痴,等天黑回到驿馆时碰到自己的父皇时,就上前黏着他,死活要从自己父亲嘴里听一听靳南轩。
“他啊。”
西凉皇帝略微嘲讽的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他和他母妃是同样的心性,说好听点是上善若水,说难听点是窝囊无能。”
顾云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好听的,“为什么要说他上善若水呀?”
“那是因为水利万物而不争。”西凉皇帝这样解释,“他不过是因为长子身份,加之几年前大辰局势动荡不安,大辰皇帝不得不选择及早立储君,靳南轩才意外的落了个太子头衔。可他并无建树,也无野心图谋,今后必定难成大器。何况比他优秀的皇子们这么多,日后一个一个长起来,谁还能记得他这个所谓的太子?就说大辰皇帝,到时候也必定会寻个借口废掉这个太子,另立新君。”
顾云依彼时年岁尚小,不明白这些皇家秘闻下的白骨累累的帝王路,只觉得这个大辰皇帝当真不是好人,竟这般欺负人,恨恨道:“大辰皇帝怎么能这样呢?我就会觉得他非常好!”
好?
西凉皇帝像是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依儿觉得他哪里好?”
“哪里都好,样样都好!”
西凉皇帝这才认真端详起自己一直疼宠有加的女儿,恍然发现女儿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光景。可,自家女儿看上谁不好,为何偏偏看上了靳南轩这个注定与皇位不相干的人?
“那你觉得他什么最优秀?”
这就难倒了顾云依,她不懂看人心性,只觉得他那副皮囊和气场很中她的下怀,“他生的好看。”
西凉皇帝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皮囊罢了。
还好。
此后西凉皇帝外出其他国家时,皆会带着自己这位长女,美名其曰要带她看大场面,其实只想带她看一看这世上还有不少的英年才俊,没必要看上他靳南轩。
但……说破了天去,珠玉在前,谁能看得上其他呢。
顾云依对靳南轩始终抱着仰慕之心。
甚至于后来死活不愿嫁人,生生熬过了女子最佳嫁娶年纪,熬的西凉皇帝不敢也不愿再强求,她才终于算计来了这场姻缘。
但西凉皇帝的那番话,她却记到了如今。
上善若水。
因何会夸人上善若水?因为水利万物而不争。
可若是有一天,水结成冰,又会如何?
江锦华被靳南轩的做出来的事气的不轻,故而虽是知道靳南轩被杖责五十丢了半条命,至今还下不了床时,也没前去信王府为他诊治,并且还威胁了云天青也不许去,搞得云天青很无辜,“拜托搞搞清楚,我还恨不得再打他一顿,让他下半辈子不能人道呢,怎么可能会去给他看病抓药?”
这还差不多。
这边两人暗地里不知埋汰挤兑靳南轩成什么样子了,那边靳南疆迟疑许久终是提着补药登了门,靳南轩这段时间身体抱恙不必上朝,掌管禁卫军的权也被靳东临收回,可算是骤然之间就轻松了下来。
推门而入,迎面便是刺鼻的清苦草药味儿。
熏的人眼睛生疼。
靳南疆望向下人,随意吩咐道,“开两扇窗,莫要让病气困在屋中出不去。”
下人犹豫道,“可王爷近些日子身体极差,外面大雪未停,开了窗,若是照顾不周又惹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你只需开一道缝隙就好,病患的房间里总要接收些新鲜空气。”
下人战战兢兢的望向靳南轩,见他随意至极的摆了摆手,显然松口同意,这才去开了窗。
将屋中下人都遣走后,靳南轩才慢慢转眼望向靳南疆,良久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出来。他这番趴在床榻上委实不爽,腰酸背痛还另当别论,便说这呼吸之间都能牵扯的五脏六腑俱是疼痛的感觉就让他昏死过多次了。
“她……在你府中可还好?”
靳南疆想了想,避重就轻,“她如今状况可比你好多了,信王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靳南轩望向桌边的茶壶,哑声道,“给我倒一杯水。”靳南疆闻言挑了挑眉,虽是心中不喜这番侍奉人,可念在于靳南轩此时的确不能下床走动,便做了回好人,倒茶递到了他手上,等他喝完了,确定不再来一杯了,这才接回来放回原处。
“我以为你不会来。”窗似是开的有些大,房间里虽有地龙和火炉,可冷风还是见缝插针的望屋里挤,靳南轩一时没控制住,生生呛住了气,掩唇闷咳了起来。
靳南疆皱了皱眉,见他这般难受,到底上前把窗户又关紧了。
“本王为何不会来?”靳南疆问他,“本王若和你是队友,队友受伤哪里又不上前帮忙的道理。本王若和你是对手,此时你重伤在床,奄奄一息,本王无论怎么说都该来亲自嘲笑嘲笑你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
靳南轩剧烈的咳嗽终是平缓了些,他将半边眉眼都埋在于枕中,沉声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问。”
“我早已下令,事关她的行踪下落,乃至于在信王府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可向外界透露一分一毫,甚至还不惜从宫中调了禁卫军来此镇压守卫。就算当日我过分弄伤了她,也叫来的是我最为熟识的大夫,我敢保证医师不会背叛我的话,到外面将此事大肆宣传。最后,你们所找出来的那个人证……呵,更不可能。我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将我院中的贴身丫鬟都赶走了,王府里只留下了禁卫军和看家护院,就不说我当时后怕担忧请大夫时更是小心翼翼,如何会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听到我们的争执困惑?”
靳南轩先前怒不可遏,可被打的半死瘫软在床之际就发现此事并没有表面这样简单,他分明早就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最后为何还是会被江锦华给知晓?
听了这话,靳南疆倒是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前几天的事,那是有人在算计你,而故意将此事告知江锦华?”
“是。”
靳南疆淡淡皱眉,“谁人会来算计你?为了什么来算计你?又从哪里麻烦的证据?”
这番灵魂拷问倒是让靳南轩沉默一瞬。怀疑人选,靳南轩是有一个的,只是岳沉岸那天及早便起身随着青衣去了远郊,一路上青衣对他皆是寸步不离,自然他也就没有逃跑回到皇城里翻云覆雨的本事。
不是他,又是谁?
靳南轩一时陷入了迷茫。
见他如此,靳南疆也没再多问,只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困惑的点,“西凉长公主如今虽是救回来了,可她心结仍在,为了你们彼此好,你还是不要再乱折腾了。如今父皇介入此事,罚你也是为了护你,今后你便和长公主保持几分距离,谨言慎行才好。”
靳南轩闻言,微怔一瞬倒是未置可否。
良久,等靳南疆准备起身离开之际,才颤声叫住他,哑声道,“待她醒了,替我道个歉,我……我那日并非有意。”
靳南疆闻言淡淡挑眉,“她接不接受本王便不知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苦笑。
江锦华日以继日的守在顾云依床边,炼制的上好灵丹妙药全部来了一遭,终于在顾云依昏迷的第二天晚上,睁开了眼。
立刻倒了杯温水凑到她唇边。
等顾云依喝完了这杯水,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和江锦华对视的那瞬间,她勾唇轻笑了下。
“我没赌错。”
江锦华微怔,“什么?”
难道顾云依被软禁的事是顾云依安排人故意传达给自己的吗?还是说……江锦华的视线下滑,定格在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上,她心思微微一沉。
“你是神女,医术精湛,不可能不知道我这手腕上的伤割了多久吧?”顾云依面色苍白,眼底却格外通亮,“靳南轩囚我辱我的确是真,但我还没脆弱到,碰到这种事就觉得自己走投无门,甚至于只能寻死的地步。”
江锦华心中终是有谱了,她胆战心惊的起身,用陌生的眼神仔细的打量着床榻上的顾云依,犹豫着问,“你曾经双眼不能视物,听力格外机敏,所以那天你听到了我那些个禁卫军的争吵,觉得事情必定会闹大,也知道想到离开信王府,只有那一个机会,所以你……才会选择割腕。目的不是自杀,是为了挑起我的怒火,帮你责问信王,把你带离信王府。”
顾云依闻言面上涌出几缕清浅笑意,如青山微雪般触不可及,“是啊,伤口划多深,血会流多少,我都是算计好的。”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