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只要声势够大,那些暗地里的事情反而就不显眼了,信王如今局势未稳局势不定,不敢再轻举妄动,起码要等彻底登基才敢放肆一把。”靳南疆最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的复杂朝政故事,他揉了揉胀痛眉心,又掏出一卷东西放在上面,江锦华俯身看去,见上面赫然是整个皇城的布防图。
这图极其细致,不仅街道分明,还画满了明岗暗哨。就连禁军和京府司的兵力分布,城外郊区的军队大营也都在上面,所有重要府衙均被一一标出。
江锦华接过来瞧了,还算满意:“这是夜清做的吗?倒是仔细。”之后逼宫,用得上。
靳南疆闭上眼,沉沉吸气道:“这是下下之策。”
“皇城里兵权如今在谁手?”
“自然是我手中。”
那还怕什么,若是舞弊权术玩弄不过靳南轩,大不了就举兵反叛杀进皇城,玩一出漂亮美丽的逼宫。
像是已从江锦华抑扬顿挫的表情中猜出来她想的不会是什么好玩意,靳南疆重重叩了下她额头,沉声道:“我不会做出逼宫行径,即便是举兵,也是为了救父皇。”
他哪里都挺好,就是太过孝顺。
墨守成规,恪守分寸。
江锦华知道他并非是怕万代骂名,他只是从小就学习了太多的君臣之道和孝义礼法,以至于他绝对不可能变成能逼宫反叛的小人。
啧,也不知是好是坏。
反正江锦华挺喜欢这点的,起码不用担心他随时随地的黑化,只是……她揉着额心低声道,“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跟你遇见你,是陈贵妃给你下了毒还派杀手追杀你,你停在我房上歇脚顺带看戏的时候。陈贵妃追杀你的原因是担心你回到皇城里,会妨碍到四皇子靳南卿的地位。那现在你猜猜看,等我们快走到大辰国境时,靳南轩会不会派人来追杀你我?”
“……”
这个猜想委实没什么乐趣可言。
靳南疆沉声道:“信王并非这种人。”
“嗤,几次三番陷害你的事他都做的出来,现在只需杀了你以绝后患,他就高枕无忧了,怎么会做不出来,反正我要是他这件事我肯定做得出来。”
沉默半晌后,江锦华突然神秘兮兮的凑上前去,“王爷不妨和我打个赌?”
“什么?”
江锦华轻轻笑了笑:“就赌誉王能否对你我动杀心。”
从五岳洲往回赶,天寒地冻车马难行,走了个近一周后,路上才越来越繁华,到了楚国京郊附近,已然是车马走卒,行人如织。
靳南疆放下车帘,深深吐气,不知为何越是临近此地,他心里莫名的不安就愈加严重。
从五岳洲离开以后,江锦华为避开靳南轩派来的人,每走几日都要换一辆马车。车子的外形虽是一概朴实无华,样式却多种多样,内里的空间更是收拾的愈加宽敞干净。虽是初春,但四周还是天色极冷,每辆车里就都铺了厚厚的软垫,置了小几,上面半壶残茶还飘着浮花碎蕊。
二人找了家客栈歇脚。
靳南疆低下头,望见江锦华就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深沉。自从前段时间他将圣女给的解药诱骗着江锦华服下后,江锦华就极为容易困倦,平常还总是生病,几乎一遇冷风就惹风寒高烧不退,到现在几乎就彻底变成了个药罐子。
请来的大夫也啧啧称奇,“夫人身有沉珂旧疾,体内还藏有重毒,到如今本是油尽灯枯之相,却好似又被什么硬生生吊住了其性命,那灵药在夫人四肢百骸间流窜,意图清除余毒,夫人受不住此等药力,可不就容易疲累,容易生病嘛。”
吊住性命,灵药,清除余毒。
这些词的意思他清楚。
靳南疆松了口气,那圣女给的竟还当真是解药,但是很快又有所担忧:“所以,可有大碍?”
大夫摸着山羊胡,大神哉哉的说:“没有,只是夫人身体太过虚弱,得安心休养一段时日,不可再长途跋涉,否则再惹风寒就不能行了。”
他原本就猜到是气血两虚的缘故,所以秉着养精蓄锐是根本,多睡总是没错的缘故。以至于江锦华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时间多,清醒的时间少,可现在想来久睡也并非良策。
靳南疆抬眼望向四周,这个城镇位于楚国国境,他本是想着和楚越红竺打个招呼就离开的,可如今看来,短暂时间里离不开,这个招呼也没必要打了。
安心,休养。
红竺太能闹腾。
他拿了银两送大夫出门,回屋后发现方才还在昏睡的江锦华已经醒来,正打着哈欠看他,“我怎么又睡着啦?”
靳南疆提着方才从下面买来的特色小吃,“反正也无事,睡一睡也好。”
江锦华怔了怔,突然认真的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
靳南疆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似还没和她说解药的事情,沉默了许久,正斟酌着语言不知该从何说起,就见江锦华笑着温言道:“死就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有些遗憾于我身中剧毒还并无解药,没办法一直陪你。”
她到现在还不承认有解药。
靳南疆被气笑了,可笑着笑着又觉得酸涩内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缓缓填满了,他长臂一挥将她拥在怀里,沉声道:“你不会死的。锦锦,五岳洲圣女已将解药给了我,我也早就将解药喂给了你,所以你近期才会气血两虚无力困乏,你并不是快要死了,而是体内寒毒快要完全被清除了。”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江锦华一时懵住。
半晌,颤声道:“圣女给你解药?”
“嗯。”
突然,江锦华心里涌起了强烈的不详预感:“那……”
“对。”靳南疆像是叹了口气,“她也把想和你做生意却被你拒绝的事告诉了我。”
难怪那天被靳南疆那样翻来覆去的折腾,还要被几次三番的逼问是否有什么事瞒着他。
原来是圣女将那些事全部说出来了!
这什么人啊,无论生意能不能做成,起码的道德操守得铭记于心吧,怎么能泄露其隐私呢?
江锦华察觉到拥抱她的男人全身都在打着细小的哆嗦,像是忍怒忍的憋屈,她想着自己这下可真是活该了,就轻咳了声,老老实实认错:“她说给我解药就真能给我解药吗,那解药是不是真能治我病的解药暂且不论,就万一是她跟我娘亲有仇,所以想着将我留在五岳洲百般折磨呢?我也是没办法嘛,何况那可是十年时间啊,太久了,你万一在这十年里爱上了别人怎么办……”
“不会。”靳南疆声音略带喑哑,“我只要你。”
“那我就舍不得了。”江锦华反手拥抱住他,无奈的轻笑,“我爱你,你也爱我,若是真要你我分隔两地十年,我知道你熬得住的,但是,我舍不得你熬。”
所以这才是她拒绝圣女提议的最基本的原因。
因为她知道靳南疆一定会等她。
可是她不舍得。
“可你不该骗我。”靳南疆嗓音沙哑,直到这时江锦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并非是恼怒至极,而是在低声啜泣,他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像是很委屈的样子,“你应该知道,若是你死了,我也绝不苟活。”
江锦华被他哭的内心软的一塌糊涂。
下意识往他脖颈处拱了拱,“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你回皇城里去,等你继承大统掌控江山,便不会随我赴死了。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不会放着你的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不管不顾的。”
靳南疆之所以前不久选择离开皇城,将诸多事宜全推给靳南轩,一是还不想与靳南轩刀剑相向,二是知道靳南轩并非恶人不会做出十恶不赦的行径,三才是江锦华命不久矣他得去找解药。
他将黎民百姓和信王靳南轩都考虑在其中。
即便到如今,也有退路。
他并非只为儿女私情就将所有的事抛之脑后的恋爱脑。
靳南疆笑起来,倒是没有再说话。
他们两个就是彼此太了解彼此了,深谙对方习性和心理,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为对方而考虑。
“圣女心甘情愿给你解药的?她没跟你做其他的交易吗?”
“没有。”
江锦华一听就不干了:“啧,这个圣女怎么回事,怎么还搞区别对待呢?我说要解药,她就让我用十年时间交换,否则免谈。你没去找她要解药,她反倒自己倒贴着亲自送上门来了。”
靳南疆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本王好看。”
“……”自恋狂。
靳南疆见江锦华一幅被噎住无话可说的模样,不由好笑的勾起了唇角。
他眸色里藏匿着满城的冬意。
望见她的笑时,却陡然如枯木逢春般化开。
“皇城里局势稳定,现在不需你我,加上你身体不好也应当休养,所以我们便在此地住一段时间吧。”
江锦华眨巴眨巴眼睛,“这里是楚国地界吧,反正也没事,我们要不要去皇宫里找红竺和楚越?”
靳南疆沉声道:“不,你需要安心休养。”
“可我想出去玩。”
某人义正言辞道:“不,你不想。” 靳王殿下好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