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华人在那里生活的国家不多。中国人出国没有得到过当地华人的帮助和关照的也不多。不知别人感受如何,反正我每次外出,尽管邀请我的不一定是当地的华人或华人组织,但到了异国他乡,总会遇上一两位或几位热情的华人,得到他们同胞式的理解和照顾,令人感念不忘。这篇短文里要记述的就是生活在马来西亚的一对华人夫妇:
锦——是南洋商报总主笔王锦发先生。
秀——是他的夫人、医生谢秀凤。
王先生是一位儒雅、爽直的学者,在一次聚会上和我相谈甚契,便主动要陪我两天。当我在吉隆坡的主要活动结束以后,他和商报的副刊部主任陈和锦先生轮流驾车,陪我去大马(马来西亚的简称)北部重镇怡保,游霹雳洞、登极乐寺。和锦礼佛的虔诚,让我感动,并因之对他生出极大的好感和信任。在整个游览过程中听锦发及时的即兴介绍,使我深悟出“看景不如听景”的道理。游览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一位风趣的知识渊博的人在旁边讲解,就只能走马看花,日后很难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了这样一位充满智慧的当地人做导游,可就大不一样了。他精通大马历史、风土民情以及宗教文化,见景生情,触类旁通,滔滔不绝,妙语连珠,使随意浏览变成了愉快的获益匪浅的“留学”。这是学者本色,不足为奇。倒是在赶回吉隆坡的路上,我有机会看到了这位学者的另一面。我们遇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雷暴的袭击,不知是雷阵雨在追赶我们,还是我们在追赶雷阵雨,在狂风暴雨之中,在疾雷闪电的威逼之下,锦发居然把自己的私人汽车开到了一百六十多迈,他闭紧了嘴,眼睛盯着车窗前面。公路像一条河,四周是密集的水雾,暴风卷着雨鞭肆虐地抽打着车身,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我感到汽车变成了一条顶风破浪的快船。此时的总主笔大人,完全像个“飙车族”。
第二天,锦发马不停蹄又陪我乘机去槟城,他在槟城的老同学们闻讯聚会在一起欢迎他,大家忆往事,发感慨,相互打趣,纵酒放歌。我在他们忘情地豪饮和畅谈之中知道了许多王先生过去的故事。从学生时代他似乎就是个“铁笔御史”式的人物,为自己办的报纸写社论,抨击时事,纵论天下。从他五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我读到了一部生动的马来西亚近代史。几杯酒下肚,总主笔先生变得益发可爱了,口无遮拦,插科打诨,最后酒喝了个够,话却还没有说够……
以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职业,结交一直是非同一般的广泛。他找的或找他的,如果在工作时间不能到办公室去打搅他,那么就只有拥到他的家里来。这对他的家人可是个不小的负担和考验。想不到他的夫人竟像一个慈善机构的主持人,善气迎人,一见之下就能让人生出亲和、诚挚和信赖之感。对这样的女主人如果你一味地说打扰了之类的客套话,反会显得自己虚伪,伤害了她的一番真情实意。
他们的家是一幢紧凑的二层小楼,虽然紧凑,楼下还是有必不可少的车库和一个精巧的小院落。院子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角角落落、空中地面,恰到好处地养了一些植物,绿意盎然,生出静气。屋里收拾得就更加干净、舒适,可见女主人的理家能力。最为难得的还是她的待客之道。许多家庭是把干净和舒适对立起来,为了保持干净就不可能让客人感到舒适自由,在谢医生的家里,你却不会有拘束之感。
当我知道她不仅是一位出色的中医大夫,还是中国气功保健研究院的顾问,就不能不感到惊讶和好奇,或者说对这位和善的老大姐肃然起敬了。中国的气功保健研究院是不会轻易到马来西亚聘请一位顾问的,想必这位谢医生在医术上有绝活儿。我们一下子就谈起来了,我向她请教,以前我曾练了许多种气功,却始终毫无感觉。她问我都练过什么功?我说练过鹤翔桩,练了一段时间一直麻木不仁,就改练严新的静坐功,能坐住却不能入定,脑子里老是胡思乱想,眼前总也不能出现严新说的那种美妙的景象。以后见异思迁又学香功,练了一阵仍是毫无反应,有位大名鼎鼎的专写气功的作家说,我跟气功没有缘分。谢大夫也问我到底对气功信不信?我不能说不信,许多年前用现代医学手段检查出来的胆结石,就是被沧州一位气功师给排掉的。从那会儿起就对气功有了好感。后来由于自己练功无感觉,对这玩意儿又不敢太相信了。
谢大夫笑了,笑得像个有耐性的气功大师:叫你们这些人真的相信气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然而练功有五字要诀:信、练、德、悟、传。信是基础。目前的科学技术尚不能解释宇宙中的许多神秘现象,更不能穷尽气功和特异功能的本质。既不能穷尽其本质,要彻底否定它就未免显得简单和武断了。
在她讲解玄妙的气功理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位《易经》专家提出的“人体生命场论”,按照这种理论,每个人都存在着一个特定的人体生命场,不同的场就会创造不同的生存环境和人际关系。谢秀凤大夫的生命场,一定是富有强大的磁力和真诚的善意,善意就是最好的医术,积善在身,犹如加功,人不自誉,而人誉之……谢大夫极为机敏,我稍一走神,她就停止宣讲气功理论,让我到院子里把香功练给她看。她曾到洛阳访问过香功的发明者田瑞生先生,我可以对气功半信半疑,不知为什么对她却不能不信,不能不服。我刚练了几下她就看出了毛病,叫我的手腕子不要提溜甩挂,放松不是稀松。我按着她的纠正再练,不知是因为心诚了姿势正确了,还是纯粹出于心理感觉,似乎觉得双掌心发热发麻,有了气感。心诚则灵,果然不谬。
这一对夫妻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的性格中有太多相像之处。王先生的朋友进了王家,就成了谢医生的朋友,王先生也不再多操心,只剩下乐呵呵地和朋友们聊天、吃东西,享受着夫人创造的温馨。他们家的这种气氛,大概就是气功理论所表述的那种良好的气场,进入他们的家庭就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进入一种健康有益的气功态,“空空朗朗,圆圆融融,一片单纯祥和”。
在吃水果的时候,谢医生见我对两种热带水果格外感兴趣,就建议我给家人带点回去。当时我没有反对,她就记在心里,第二天早晨上机场之前,便带我到市场上采购,不容我推让,不用我操心,很利索地把该买该带的东西都采办好,打点整齐。这也许不算是什么大事,却给我以很深的感动和教育。我回国后先向家人讲了锦发夫妇的家庭氛围,在请朋友们品尝我带回去的热带水果时,也向他们讲了我在马来西亚见到的“锦秀风光”。每当有国外或外地的亲戚朋友到家里来,有时会情不自禁地突然想起谢大姐,想到她是怎么待我的……
渐渐地我悟出了一点“谢秀凤功法”的功理,练功先修德,德是功母。善意就是心的美德,他们以一种自然的诚恳的热情善待一切朋友,不求回报,却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这就是快乐。所以他们夫妇永远是那么的自信、自足、自乐。
(1995年7月2日) 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