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基本上没出什么成果。他恰恰沾了这没有成果的光——没有成果就没有太大的罪恶，逃脱了被关进牛棚的厄运。不为出成果焦虑，二十年来身体保养得极好，岁及花甲，童面鹤发，一弯腰双膝挺直双掌能毫不费力地扶地。

　　每天清晨到学校门口的毛主席塑像前扫地，然后围着塑像正转三圈儿反转三圈儿。十年间不管风雨冰雪从未间断。

　　每年七月一日向党交一份决心书。十年中只有一年记错了日子，把六一儿童节当成党的生日，提前一个月向党交心。

　　正因为此，他的许多应该引起造反派反感的生活习惯都能继续保留。

　　只要提前通知他，无论什么会议他都参加。即便是与他毫无关系，纯粹是恶作剧或拿他开玩笑的会，只要是给他一纸通知，他也会去严肃认真地从头坐到底。但到了规定开会的时间不开始，他起身就走。临时通知他的会一概不参加，理由也非常堂皇：

　　“我的计划表上没有安排这个会。”

　　外界乱套了，绝无规律可言。华钝教授的生活还保持着自己特有的规律。几时吃饭、几时看书（哪怕是看《毛主席语录》）、几时散步都近似“雷打不动”。如果到了散步的时间客人还不走，他就会说：“你们坐着，我去散步。”

　　这一切都非常奇怪地被造反派容忍了。

　　有种人各个时代似乎都尊重他。

　　十年后要拆掉学校大门口的毛泽东塑像。领导首先想到要征求华钝教授的意见。

　　他最后一次到塑像前扫了地，然后顺时针方向转了三圈儿，反时针方向转了三圈儿，恭恭敬敬向塑像鞠了三个躬…… 蒋子龙文集.8，乔厂长上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