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之笔

　　神乎其神，雅典人将一个可容纳7.7万名观众的巨型体育场地变成了一个湖泊。突然从天际坠落一颗彗星，嗵地点亮了水下的奥运会五环标志。人们都说水火不容，在这里不仅水火相容，而且相映成趣，碧波荡漾之中，五环蓬蓬燃烧。紧接着湖面上又造出一座海市蜃楼，引出希腊神话中人头马身、手持长矛的海神波塞冬……

　　带翅膀的天使（爱神）在观众的头顶上飞来飞去，希腊文明史上的重要时刻、重要人物以及神话中的12位大神，从灯火阑珊处乘彩车飘然而至，领头的为诸神之首宙斯和天后赫拉，下面依次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阿波罗、雅典娜、普罗米修斯等等……

　　东道主出神入化地利用了自己丰厚的神话资源，在奥运会开幕的神圣时刻，营造了一个现代神话。神话成全了希腊的历史和文化，今天又成全了雅典奥运会。

　　但，我感兴趣的不是雅典奥运的开幕式本身，而是他们的思路：工夫下在立意上，创见一定是希腊独有的，新颖奇特，惊世骇俗。场面则简洁，流畅，别致，节省。

　　任何一届奥运会，进入各种具体项目的比赛过程，都是差不多的，规则一样，程序一样，每届奥运会之间真正不同的是开幕式，28届就有第28个版本。所以各主办国无不在开幕式上下大力气，这是展现一个国家风采的绝佳机会。

　　一个国家靠别的出风头很容易遭恨挨骂，比如炫耀武力、显摆富有、制造事端等等。惟有在奥运会上，你有多大本事都可以使出来，风头出得越大，大家越给你鼓掌。开幕式简直就是对主办国的历史文化、民族传统、经济实力、科技水准的大检验，大展示。

　　难怪大家都抢着办奥运，都想借机一鸣惊人，流芳百世——在这个什么都容易“速朽”的世界上，能够“流芳百世”的人事真的不多。但奥运会是个例外，它本身的历史已有3000年，而且每4年都会把它的辉煌翻腾一遍，那些精彩的场景永远都被人们津津乐道。当今的文学艺术已经创造不出史诗了，世人的史诗情结便转移到奥运会上，也真的是可以把开幕式搞成史诗。

　　希腊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这优势就是他们的历史和文化。现代奥林匹克运动源自古希腊的奥林匹亚竞技会，那正是祭祀宙斯神的大节。一脉相承，雅典开幕式便在神上做足文章，以神来之笔，画龙点睛。既神秘又新奇，既传统又现代，既艺术又科学，既深涵民族性又广具世界性……

　　《荷马史诗》所代表的古希腊的文学、艺术，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欧几里得、阿基米德、阿利斯塔克等所体现的数学和物理学成就，对古罗马和后世的欧洲乃至世界都有重要影响。现代雅典人构思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正是巧妙地发挥了自己的这些优势，天上地下，神人共舞，爱海情岸，男女同欢，自由挥斥，纵横捭阖。

　　根据以往的经验，开幕式开好了，奥运会就算成功一半了。

　　当然，这要有智慧。希腊只有1000万人口，还赶不上重庆、武汉、上海，当然还有北京的人口多。但，开幕式上震撼人心的想像力，是来自大脑的开发，而不是靠奢华的铺陈和张扬。四年的时间转眼就到，我一边看着人家的开幕式，一边想我们的北京奥运开幕式该怎样构思、会选一个什么样的主题？希腊人省略了以前的开幕式上少不了的团体操，真是太有警示意味了，而我们就是喜欢炫耀人多势多和敢于大把扔钱，以弥补意识的僵硬和想像力的不足。办奥运总不至于还陷入春节晚会和人海战术的套路吧？

　　金枪杜丽

　　雅典奥运会的第一块金牌——这个分量了得吗！

　　更重要的是它扫清了我们满身的晦气！

　　由于4年后奥运要搬到北京，我们正高兴得有点找不到北。“啪”！——这个大跟头摔的，女足竟被人家德国队灌了个8比0，这是足球的比分吗？

　　中国人一下子又晕了，傻了，上下一片喊叫声：“没想到啊”，“不可能啊”……

　　那你想什么了？奥运的魅力就在于经常让你想不到，你认为不可能的事人家就可能！

　　“啪”！——山东姑娘杜丽，摘取了雅典奥运会的第一块金牌！

　　我想，今天中国得有多少人长出了一口气，由衷地感谢杜丽这位镇定而略显矜持的姑娘。夸张一点说，她救了中国队。至少是救了中国队的信心和士气。

　　雅典奥运会的第一块，中国的第一块，她的这块金牌里含着双份的金，含着太重的国人的情。有了第一块，后面就会有第二块、第三块、第X块……

　　杜丽，就是我们的金牌，我们的运气！

　　这是国家的幸事，更是她本人的幸运，这个第一块金牌证明了她跟奥运有缘，从此将开始奥运人生。我们见过有些运动员，其实力完全可以拿金牌，可就是老跟金牌擦肩而过。可哪一个运动员不做奥运的梦？一个运动员能把自己跟奥运金牌联系在一起，才有完美的运动生涯。所以，奥运赛场是运动员寻梦的地方。

　　梦是美的，运动也是美的，而任何竞技都有残酷的一面，正如同人生也有其残酷性是一样的。

　　运动员的人生恰恰是集约的，又是放大的。集约是指他们的巅峰时期是有限的，放大是指无论他们的欢乐，还是他们的痛苦，都要放大给别人看。而且看的人越多就越壮丽。

　　在奥运会上圆梦，由全世界见证。是个人的，也是国家的。

　　——这是他们的幸福所在，也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

　　运动员在临场比赛时要尽力丢掉一切压力和负担，在生活和训练中却又不能没有压力和负担。因此，他们就很难。

　　许多人的失败，并不是他们的水平问题，而是承受不住这超常的压力，在关键的时刻远离了自己。体育是征服自己的战争，在运动场上的胜利者，一定是最有毅力的。

　　所以，体育崇拜少年。少年由于单纯，反而能够承受更大的压力。

　　杜丽在比赛的时候是多么的文静、沉实，那一刻她无比美丽。当她的最后一颗子弹射出后，人们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冠军了！

　　我真诚地祝福她，中国的福将，中国的金枪！

　　“08”情结

　　这真是一个沉闷的夜晚。

　　中国奥运军团在昨天收揽了5枚金牌之后，今天竟吃了个零蛋。自雅典奥运开赛以来，中国运动员就是这么一阵凉火，忽冷忽热，时好时坏。

　　不过，这沉闷的夜晚并不是一无所获。我以为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给中国队捣乱的“鬼怪”。此话怎讲？在三米板上跳水得了零蛋的彭勃、王克楠，竟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我们尽力了，请大家理解。”

　　“我”或“我们尽力了”——是许多中国运动员的经典台词，或曰金质盾牌。

　　世界顶级大赛的赛场上只有两种结果：不是赢就是输。你输了还说“尽力了”，难道你是尽力去输的？为什么一输了就先搬出让大家理解来做托辞？大家理解你就没事了？其实大家看得很清楚，倒是你没有弄清自己是什么？拿了金牌是你的，你不会分给大家，大家也不会沾光。耻辱也是你的，大家理解与否也成不了你逃避责任的托辞。

　　男子体操队几乎是溃不成军，输得狼狈至极。这还都不算什么，最绝的要数一射击运动员，在中国射击队揽金收银、风头正劲的情势下，他把子弹不知打到什么地方去了，未能进入决赛。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也可以对着电视镜头潇洒地抱怨一番：“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真是鬼使神差。”

　　高，他干脆把失败的责任推给了鬼神。

　　或许他说得不无道理，中国队老是这么忽上忽下的起伏跌宕，确像有个妖魔在捣鬼。这个妖魔就是“08”情结——什么都是2008年北京将举办奥运。心里念着，嘴里喊着，如痴如醉，如疯如魔。“情”而成“结”，就是病。

　　中国男女体操在雅典奥运会上噩梦连连，打的旗号都是为了2008年练兵。比如：滕海滨在预赛中从双杠上掉下来，到决赛时教练仍然还叫他做同一个动作。就如同一个刚被老虎咬伤、已经吓破了胆的人，第二天仍逼他赤手空拳去打这只老虎。这不叫练兵，这是拿新兵当炮灰。

　　再比如：为了给08年练兵，将中国的女子体操变成了儿童运动。女娃娃们往奥运的赛场上一站，稚嫩可爱，却没有底蕴。没有体操所必须具备的文化和精神气质，所有的动作都将失去美感，体操的动作里有舞蹈，不美就不称其为体操，再加上频频失误就惨不忍睹了。

　　这种在雅典惨败的兵，到2008年就真能用得上吗？大败的阴影将沉重地压着他们的精神，折磨他们的灵魂，奥运赛场就是他们的噩梦，到4年后北京奥运时，腿肚子不转筋就算好的。

　　中国的男女体操磨炼了20多年，才磨出一种体操气质，动作有了美感，并跻身世界强队的行列。而雅典奥运，中国体操可能会倒退了十几年。奥运大赛可不是训练课，2008年也不应该成为在今天的雅典赛场上大失水准的借口。

　　渐入佳境

　　今天早晨，我骑车去游泳，快到游泳馆时被一泳友赶上。他问：哼哼什么呢，一大清早就有这么好的兴致？我猛然意识到，自己一路都在哼着国歌！我在大街上骑着自行车很少哼哼歌，皆因马路上太脏了，到处挖沟弄得尘土飞扬，再加上汽车尾气如烟似雾，谁还有歌唱的兴致。那么今天是怎么一回事呢？只有一种解释：清晨看奥运比赛时听国歌听多了，心里还回响着那份旋律，大脑深层仍停留在兴奋状态，一蹬上车子就下意识地不知不觉地哼出了国歌的调子。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对中国奥运军团来说非比寻常。这并不是说刮起了揽金的风暴，而是指涌现出了天才。涌现出天才要比收获金牌重要得多！

　　这个天才是19岁的朱启南。看他的比赛，尽管是在这种奥运大赛的决战关头，仍然是一种享受。你不必将心提到嗓子眼，不必担心他会晕倒、他会失常，他比你更从容，更有定力。他不慌不忙，一枪是一枪，不疾不徐，恰似行云流水，浑如物我两忘。小小年纪，练射击只有4年，这4年里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就拿了全国冠军，第一次参加亚洲比赛就拿了亚洲第一，第一次参加世界锦标赛就拿了世界第一，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又拿金牌又创造了新的奥运会纪录。不是天才能做到吗？

　　还有一对17岁的跳水姑娘劳丽诗、李婷，名字像诗，人像诗，动作像诗，被誉为“梦幻组合”。美国人爱说他们的篮球场上“充满天才”，套用他们的话说，中国的跳水队里也充满天才。

　　能发现天才，是非常难得的。有些运动员可以说很优秀，但不是天才。比如上届奥运会的男子体操团体冠军中国队，有几名很优秀的运动员，但没有一个天才。他们都是久经赛场的老将，可你对他们的表现仍毫无把握，前一个动作可能得高分，一分钟之后就会从器械上摔下来。包括俄罗斯的“冰美人”霍尔金娜，很优秀，也不是天才。现在仍留在人们记忆里的天才体操运动员，还得数以前罗马尼亚的科马内奇。

　　形容中国军团昨晚的势头，还可以用另外四个字：“称王称霸”。“称王”是指素有“蛙王”之称的罗雪娟，这又是个“智多星”式的姑娘。预赛的时候只游了个第七名，把自己藏得很深。决赛当天的中午睡了个好觉，这就是大将风度，每临大事有静气。醒来后便恢复了王者的感觉，教练说她总是在该兴奋的时候兴奋起来。在第一泳道夺得金牌并创造了新的世界纪录的，大概她是第一人。赛后在答记者问时也语出惊人：除去感谢家人、教练和喜欢自己的人外，还不忘“感谢憎恨我的人！”

　　“称霸”的是举重运动员石智勇和罗茂盛。举重比赛如同一场精彩的折子戏，你方唱罢我登场。什么面貌什么肤色的都有，什么表情什么姿势的都有，有的上台前教练给捏耳朵，有的上台前需要教练拍屁股，有的失误后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把自己弄成个大花脸。到最后，环顾台上台下，就只剩下两个中国哥们儿在较劲了。

　　48公斤的女力士陈艳青的金牌，最富“中国特色”。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中央台的电视主持人，都说这块金牌四年前就该是她的，那时她状态最好，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没有让她去悉尼，于是她就退役去上学了。到底“复杂在哪里呢？”无非就是：“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行也不行。”连陈艳青自己也说，今天表现并不是很好，挺举130公斤从来没有失误过，当国歌奏到一半的时候她才突然醒悟自己是奥运会的冠军了。这可真是福大命大，命里该有的，早晚都是她的。

　　最后还可以再用四个字形容中国奥运军团：渐入佳境。

　　体育的本质

　　奥运大赛进入第三天，尽管中国队仍然收获了一枚金牌，但国人却有些沉闷，掩饰不住的失望和焦虑。因为中国人的胃口变大了，第一天4块，第二天就应该是五块、六块或更多，再怎么也不能少于四块，这才叫“开门红”后的“满堂红”，芝麻开花——节节高。

　　也只有那样才对得起我们的心气，我们的运气。现在可倒好，喜讯不多，坏消息不少，羽毛球的世界一号种子、我们的夺金热门林丹被淘汰了；中国的强项男子体操，简直就如同天鹅下蛋一样纷纷从器械上往下掉；原本势头不错的女垒也败了，败得更惨的是男篮，“旗手”姚明被中途罚下场，而且情绪失控，极端沮丧……

　　于是，我想谈谈什么是体育，体育的本质是什么？

　　体育如果只哄着一两个或极少数几个国家玩儿（不管它们有多么强大），奥运会就不会有现在这般魅力，能延续几千年不衰，且越办规模越盛大。美国厉害吧，真枪实弹地发动伊拉克战争都能呼风唤雨，他们的篮球甚至比他们的导弹还牛，号称“梦之队”，里面充满天才。昨天竟也以大比分惨败给小国波多黎各。美梦破灭，噩梦开始，教练大骂球员，承认“耻辱的历史产生了。”

　　这就是奥运会，让傲慢的美国人也要先搞清自己是什么？

　　有人说体育是和平时期的战争。奥运会上的金牌大战，争夺是异常激烈的，不可能不残酷。但残酷也有残酷的美丽和辉煌。说穿了，人类从骨子里是喜欢这种残酷的，自有人类的那一天起，争夺就从未停止过，除去人类喜爱它和需要它以外无法解释这种现象。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大多数人对战争的杀戮和毁坏感到恐惧和厌恶，而体育既有战争的波澜壮阔和惊心动魄，又不会造成战争那样巨大的破坏，于是便受到了全人类疯狂的热爱，其中也包括热爱体育的残酷。

　　金牌的争夺越是艰难，就越要争夺。奥运对当代人类的最大贡献，就是培养一种进取精神，以及与这种进取精神相匹配的体能，使人类免遭退化，或延缓退化。

　　奥运的另一个重要魅力是它每时每刻都充满悬念，因为奥运里有“运”。能拿多少奖牌除去实力以外还要有点运气。赛场上的各种偶然因素很多，在体育比赛中运气是无所不在的，运气是体育的影子，它偏偏又像天气一样变幻无常，飘忽不定，脆弱的人总是把运气当做上天的赐予，而实际上运气经常会把完全求助于它的人给出卖了。奥运会上什么民族都有，什么信仰都有，国与国之间千差万别，体育实力的竞争伴以个人命运和国运的碰撞，奥运会就变得丰富多彩、瞬息万变了。

　　其实，昨天为我们摘得了惟一一块金牌的柔道女冼东妹，已经非常生动地解释了体育的本质。她用了一个我不懂的术语叫“一本”获胜，把那个日本运动员压在身下一动不能动，别说是规定的25秒，我看那架势压上一天那个日本姑娘也翻不了身。赛后她回答记者说，对方撞到我的枪口上了，她上来就使“寝技”，那正是我的强项。当记者问她这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往运动员这时候都要说一些教练或他人事先教好的话，什么心怀世界呀之类的套话，冼东妹却不假思索地说想念丈夫，不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并立刻接过记者的手机当众给丈夫打电话……她把一种幸福感立时传导给全世界！

　　这就是体育。萨马兰奇好像说过，体育是生活，是生命，是健康，是友谊，是教育。所以它才是惟一能让全世界都走到一起来的强大力量！

　　赛场上的叫喊

　　人在一种特殊的情势下必须要叫喊，不叫喊就不痛快、不够劲。“怒吼”是愤怒时的叫喊，“不平则鸣”是勇敢仗义的叫喊，“喊冤”是有了冤屈要叫喊，“呐喊”是示威、是壮胆……声势雄壮、声威赫赫，造势必须有声，有声才能威得起来，叫喊才能壮声威。

　　人世间最千奇百怪、复杂多变和持久不断的叫喊，就是奥运赛场上的叫喊、看台上的叫喊、电视机前的叫喊。世界上数近200个国家的人连续叫喊17天，你说什么样的情绪没有？什么样的腔调没有？什么样的味道没有？观看奥运比赛千万别忽略了欣赏各种各样的叫喊声。

　　比如山东不仅出大汉，也出大力女。在雅典奥运会上“一举成名”的刘春红、唐功红便都是山东姑娘，她们的教练也是同一个山东大汉。每当她们上场后蹲下抓杠的时候，她们的教练就要在后场的门口冲着她们用山东腔暴叫一声，浑厚沉雄，势如奔雷，全场被震得一哆嗦。没有人能听得懂他在喊什么，我想连他的女弟子也未必就在意他叫喊的内容，只要是听到教练在喊了，这是一种激励、一种提醒，自己该发力了。她们在用力的一刹那，女力士自己也必呐喊一声，我第一次听到她们叫喊的时候大出意外，那么大的块头，那么大的力气，惹急了两三个男人绑在一块被她一把就可扔到窗外去。可她们发力的那一声叫喊却是那般尖细、清脆，彻底暴露了女儿态。可就随着这样一声娇叱，巨大的杠铃便稳稳地举过了头顶。

　　喊叫是灵魂的兴奋剂，斗志的突然迸发，胆气的自然流露。乒乓球选手大都有在比赛中叫喊的习惯，有的赢球后对着自己的拳头叫喊，有的握着拳头向对方叫喊，是一种示威，一种炫耀，刺激对方。有的叫喊有杀气，如陈杞。有的叫喊有正气，如王皓，他浓眉大眼，相貌周正，赢了球便攥拳闭眼，朝天一吼。韩国队的柳承敏相貌凶狠，他的叫喊是向对方抖动双拳，咬牙切齿。有时比赛太紧张你可以闭上眼睛，光凭他们的叫喊声就能知道输赢。前天的乒乓球女子单打决赛，朝鲜选手金香美的叫喊声像鸟叫，如她的名字一样柔细，我就猜到她不是我们“酷女”张怡宁的对手。昨天晚上的乒乓球男子单打决赛，柳承敏到后来喊疯了。嘴上喊疯了，球也容易打疯了。

　　所以，不管是什么比赛，一定不能让对手喊疯了。遏制不住他的叫喊，就会让他的叫喊遏制你的水平的发挥。示威游行叫喊太厉害了，警察不是还干涉吗？运动员在场上一定要对叫喊声有所警觉。

　　叫疯了是一种示强、示硬的叫喊，赛场上还有另外一种示软的叫喊。那不是情绪的自然流露，而是理智的精心设计。如男子花剑团体决赛，意大利的最后一名选手，在被中国剑客刺中胸前的有效部位后顺势倒地，叫喊着捶胸顿足作痛苦状，似哀鸣，似嚎叫。我当时还奇怪，花剑是那么窄窄的一条薄铁片，弹性又极柔软，碰上人就弯回来，怎么会把一个人刺倒？事后才知道那是意大利队员假摔、装伤，以此拖延了时间，打乱了比赛节奏，遏制住了中国队的进攻势头，最后反败为胜。

　　可见叫喊也是比赛的一部分，是比赛就不会没有叫喊。叫喊甚至可以创造奇迹，在男子体操单杠决赛中，全场观众为乌克兰选手涅莫夫抱不平而对着裁判叫喊了近十分钟，有几个裁判竟吓得当场改分，等于承认作弊。这一下子创造了奥运的叫喊纪录。

　　人人都有一条嗓子，有嗓子就是用来叫喊的，不叫白不叫，不喊白不喊。至于怎样叫才叫得好，怎样喊才喊得妙，那学问可就大了。俗云：“会叫的孩子有奶吃！”

　　冠军相

　　看奥运比赛看多了，忽然发觉自己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一点相术，在每个项目的开赛之前，差不多就能看出谁是冠军，经过多次验证基本上八九不离十。现将我的心得公之于众，向诸方专家和有同好者求教。

　　游泳冠军——细而长。身材是细的，肌肉是长的，身上的全部纤维都是长的。

　　体操冠军——黏而飘。

　　乒乓球冠军——精。精确，精细，精明，精灵，精豆子，冒精气，成精了。

　　羽毛球冠军——俏。

　　跳水冠军——笑。他们有着魔鬼的身材，和天使的笑容，相貌如歪瓜裂枣者，或做派没有正形的，必不能夺冠。

　　举重冠军——女的需面有静气，眉眼清秀；男的则相貌周正。不然外国人为什么要将中国的女子举重冠军称为“杠铃美人”？别看举重是个力气活儿，却偏爱漂亮的，不信你看58公斤级的陈艳青和69公斤级的刘春红，都是秀外慧中。包括75公斤以上级的金牌得主唐功红，面相舒展，质直浑厚。冰冷的杠铃并不喜欢蠢得够十五个人看半月的，或惨不忍睹的。男的如张国政、石智勇，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相貌堂堂了。石智勇夺冠后的后空翻，比体操队的哥们儿翻的还利索。

　　柔道冠军——艮，辣。像咱们的冼东妹，膝盖上有两根钢钉，脚上有伤，摔起来却仿佛用那两根钢钉把对方钉在了地上。78公斤和78公斤以上的刘霞和孙福明为什么没有拿金牌，因为她们眉眼柔和，脸相太善。俗话说“人善有人欺”嘛。心善了下手就软，孙福明自己也说，有实力而一时失手。心里有狠劲，实力就会翻番并打上双保险。心里无狠劲，实力就变虚。你看摔倒刘霞的那个日本选手阿部教子，活脱脱一个咸疙瘩头，抓不住，啃不动，很难缠。

　　射击、射箭以及所有带“射”字的冠军——面沉似水，不露声色，莫测高深，岿然不动。年纪轻轻的朱启南是这个样子，男子双多向飞蝶的冠军、阿联酋的阿尔马克托姆，也是这个样子。你看他，鹰鼻子鹞眼，始终不发一言，即使是示意裁判放靶，别人都嘴发声，他却只用鼻子哼一下。除去他要消灭的目标，在整个比赛过程中他的眼睛就从不向别的人或东西瞄一下，一气打了几十枪，无一枪脱靶，获胜后吻自己的枪，牙齿坚硬且白得晃眼，像是要把枪管咬断。

　　还有韩国的女子射箭队，当她们剩下最后一箭的时候，还落后中国9环，真是将千钧一发系在那个叫朴成贤的女子身上，她不可能不紧张，不可能手不抖。而且她们的前9箭就只有2箭射中10环，在这最后一哆嗦了，怎么可能还捅出个10环？我几乎确信这块非同一般的金牌已是中国的囊中之物了。就在这时候我们三位十分漂亮的女射手突然喜笑颜开地相互拥抱，甚至身姿非常优美地跳起了小步舞……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坏了，太沉不住气了，这必然刺激韩国人。果然，朴成贤真的射了个10环。事后有记者问她，在那种情况下你怎么能没有压力？她说，压力有，但我相信自己，当我瞄准10环的时候，我就能射出10环。我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我成功了。

　　可见，冠军相取决于有没有冠军魂。平时她们那套“铸造钢铁意志，克服自我恐惧”的训练办法，在关键时刻真的奏效了。

　　奥运会上不同的比赛项目，其冠军的特点也各不相同。但今天只能先说到这儿，以后有机会再容我细细道来。

　　奥运表情

　　积许多年观看奥运比赛的感觉，我自以为有一个重要发现：中国运动员特别爱流泪。

　　“老枪”王义夫，44岁的东北壮汉，单手举着气手枪跟拿根草棍一样稳，在雅典奥运赛场上取得冠军后登上了领奖台，国歌一响便泪眼婆娑。他是奥运赛场上的戏剧性人物，曾有过著名的一哭：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为了保证中国队首日就能收获金牌，他带病上阵，靠吸氧把比赛撑持下来，最后以0.1环之差痛失金牌，当场昏厥。他的教练和当时在场的中国奥委会名誉主席何振梁当时就都哭了，而且哭得分外伤心。幸好王义夫很快就苏醒过来，自然也是泪水难禁，说了一句：“我尽力了。”

　　那一天还有大块头的姑娘孙福明，以“拼命三郎”的气势摘得了女子柔道的金牌，却立刻便现出两眼通红的女儿态。游泳姑娘乐靖宜，面对升得最高的国旗也不停地用划水很有力的手掌擦拭自己的眼泪……

　　中国运动员赢了哭，输了也哭，女的哭，男的也哭，领奖台上有时会泪光一片。而外国运动员虽然也有哭的，但相对要少得多。这是为什么呢？

　　有人说，中国运动员精神压力太大。有人说，中国人情感丰富，泪窝子浅。而电影界则流传着另一种说法：西方人有两张脸，因此拍电影好看。在他们的面皮和腮骨、眼骨之间还有段距离，这段距离可以藏得下不少的眼泪。而黄种人，就只有一张脸，面皮紧贴在腮骨和眼骨上……

　　我最欣赏的一种说法是：“眼睛里有泪水，灵魂中就会有彩虹！”

　　“男儿有泪不轻弹”，轻弹不是不弹，有泪该弹就得弹。从医学上讲，流泪是一种排毒。世界各个国家的人口平均寿命，都是女人高过男人。原因就在于女人比男人爱哭，眼泪流得多，身上的毒素排得较为干净。而男人往往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了困苦尽力忍着扛着，精神和身体内的毒素就不大容易排出来。

　　但，中国运动员也并非人人都爱抛洒热泪，我发现跳水运动员就很少掉泪，他们的标志性表情是阳光灿烂。比如田亮和郭晶晶这对金童玉女般的情侣，各自和同伴包揽了雅典奥运会第一天的双人跳仅有的两块金牌，他们的笑容照亮了世界，被誉为“跳水台上亮晶晶”。想想以前的孙叔伟和伏明霞，也是如此，定格在人们记忆里的是他们的笑脸。

　　我想这或许跟水有关，水乃生命之源，柔抚万物。能经常从空中翻滚到水中，那神经被水花拍打得是何等强健，皮肤被清水滋润的是何等光洁、柔滑，怎么能不亮、不美？

　　其实，奥运会的表情永远都是这两种：不是哭就是笑。

　　我当然天天都盼着能看到中国运动员的这两种表情。因为他们只有站在领奖台上，我们才能看得见他们的表情，无论哭也好，笑也好，肯定是拿奖了。输了比赛就是哭下大天来也没有人看见，只能一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去偷着哭，即便是抽自己的嘴巴也没有人管。

　　所以，当我们看不到自己运动员的表情了，那形势肯定是有点不妙了！

　　凑热闹

　　昨天晚上看女子三米板跳水的预赛，心里想的全是郭晶晶和吴敏霞谁能摘得这第二块金牌？可看着看着就走神想到别处去了。参加预赛的共有25名来自世界各地的选手，她们在雅典等了十来天就为着跳这么6下。实话说我每天游完泳都要跳一会儿水，也不止6下。而她们比划完这6下就将有一多半的人得卷铺盖回家，她们中也确有那么几个选手是直着下跳，横着落水，像下饺子。我猜她们肯定更清楚自己的水平，那为什么还敢或者还要到奥运会上来呢？这不是娶媳妇打幡——凑热闹吗？

　　其实又何必说别人，我们自己还不是一样？派出了600多人的庞大军团，撑死了能拿30块金牌，平均20多人一块，其中19人是凑热闹的。说穿了奥运会也是如此，99%的人都是来凑热闹的。人喜欢热闹，没有这些人来凑，奥运会就热闹不起来。正如同娶媳妇没有喝喜酒和闹洞房的，只有一对新人静坐，那叫“幽会”，不叫结婚。

　　看来，奥运会不过是一场热闹。既然是热闹，光有凑热闹的不行，还必须有制造热闹的。制造出热闹来，就不愁没有来凑热闹的，然后才有了我们这些观众是看热闹的，奥运会这台大戏就可以开场了。争夺金牌就是奥运这场大热闹的核心。所以它同样是梦工厂，是制造英雄的地方。没有英雄和天才，奥运也不称其为奥运。

　　对于凑热闹的选手来说，重在参与，过程重于结果。对于制造热闹的人来说，到奥运会来就是要夺金牌，过程无所谓，结果就是一切。俄罗斯的女子撑杆跳选手伊辛巴耶娃，试跳4.70米失败，她的对手却跃过了4.75米，她要么拿银牌，要么把横杆升到4.80米，争取金牌。她说，“我不要什么银牌、铜牌，要么是金牌，要么什么也不要！”血性上涌，心气高了身子就轻了，刚才4.70米没有跳过，又升高了10厘米反而一跃而过。观众欢呼（注意，看热闹的这时候就起作用了），她将横杆升到4.85米，又是纵身飞过，观众沸腾。她再次将横杆升高至4.91米，神奇地又一纵而过。新的纪录诞生。

　　是这些金牌英雄为奥运会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热点、看点。当然也要有失败的英雄，如瓦尔德内尔、涅莫夫，还有阿兰·约翰逊，在跨栏的跑道上摔倒，眼镜摔出老远，双手前伸，睚眦皆裂……制造了一种悲剧效果。像奥运会这般恢弘的连台大戏，自然要有正剧、喜剧、悲剧和闹剧（如服用兴奋剂夺走了奖牌又被没收之类的丑闻），也还需要各种各样的主角和配角，以及角色的转换。本来只想凑热闹，却意外地拿了奖牌，原本是铁定要争奖牌的却成了给别人凑热闹的……这就是奥运会能吸引这么多人的魅力所在。

　　还有，把奥运当成一场热闹来看，有些现象就好理解，就不会太别扭。比如，许多人都觉得女子十米跳台的金牌非中国的跳水才女劳丽诗莫属，结果却被澳大利亚的纽贝里夺走，另一位澳大利亚选手图尔基还捎带连铜牌也敛走了，把劳丽诗孤单单地夹在中间。澳大利亚的跳水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原来她们的教练是中国前跳水名将童辉和王和祥，闹了半天还是中国人厉害，自己人拆了自己人的墙脚。那么女子团体射箭，中国队打败中国台北队夺得决赛权，乒乓球男子双打中国队战胜中国香港队摘得金牌，能说是中国队欺负中国台北队和香港队吗？不能你输了就不自在，你赢了就没事。童辉正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我对“中国人打中国人”的指责非常反感，体育说到底就是一种游戏，不要那么上纲上线。再说哪一个教练不想夺金牌？

　　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在中国教练调教下，澳大利亚选手夺了跳水奖牌岂不见证了中国人的跳水技术和卓越的训练方法，又何必心中不快呢？我甚至突发奇想，倘若有更多的国家聘请中国教练，有一天在奥运会上形成一种奇特的景观，在许多项目上都是中国军团和中国的“海外兵团”竞技，那岂不是更有热闹好看了？

　　人缘和金牌缘

　　运动员有许多等，最优秀的应该是：既有人缘又有金牌缘的那一类。

　　比如，雅典奥运会羽毛球女子单打金牌得主张宁，不能说她是美女，可她在赛场上就非常美。气韵贤淑，品格沉静，且充满智慧，不仅在技术上能主动调动对方，气质上也征服了观众。因此她获胜之后的激动、快乐和幸福，就感染了所有人，全都跟着她一起激动、快乐和幸福。包括被请到中央电视台北京演播室的她的父母和准公婆，也显得质朴而自然，让人看着很舒服。在亿万电视观众面前表露感情而让人感到舒服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电视能放大人的任何一点疏忽、缺陷和做作。如今在电视上作秀的人太多了，包括一些名人和明星，但让人觉得舒服的却很少。是张宁的球艺和心性，借大赛的氛围真正征服了奥运赛场和观众。

　　赛后她绕场一周，那些中国和外国的热情观众都想近距离看看她，跟她握一下手或请她签个名，在一直缺少人气的雅典赛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热烈的场面。在这个竞争激烈、妒忌成性的商业时代，特别是奥运大赛的赛场上，大家居然都由衷地为她的成功而高兴，没有丝毫的眼热或眼气，这就是人缘！

　　这样的运动员的这样的比赛，同时也净化了人们的情感，提升了人们的精神。大家都感到十分美好，心境变得温暖而平和，充满光明和善意。这就是体育的魅力和教化作用。

　　同样也是有人缘和金牌缘的运动员，却可以表现得大不一样。像羽毛球混合双打冠军张军和高崚，让比赛充满戏剧性，赢球痛快，输球也痛快，转瞬间大起大落。尤其是张军，动作迅捷，花活不少，如裆下横抽，卧鱼扑救。在无比激烈的比赛中，他眉眼灵活，表情夸张，手脚不闲着，嘴也不闲着，整个一活猴。

　　但，有些运动员就只有人缘，却没有金牌缘。最典型的就是俄罗斯的网球运动员库尔尼科娃做样本，她是最典型的只有人缘而没有金牌缘的选手。在世界各种网球大赛上她从来没有拿过冠军，可她的知名度却非常高，收入连续许多年都排在世界网球运动员的首位。皆因她的人缘好，有很好的广告效应，商家们便纷纷找她签约。这当然跟她的相貌不无关系。但长得招人喜欢和漂亮并不是一个概念，有些人长得太漂亮了反而招人嫉恨，缺少人缘。漂亮到受看而不遭人忌妒，再加上内在品性的滋润，才成人缘。

　　也有些运动员有金牌缘而没有人缘，可以拿冠军，却不招人喜欢，在了解他的圈子内甚至让人讨厌或招恨。还有一种运动员，既无人缘也没有金牌缘。

　　对运动员个人来说，人缘是无形的金牌，是可以享用终生的金牌。在赛场上他们受欢迎，退役后也容易有个比较好的归宿，不愁没有地方请他，要他，接纳他。

　　对现代体育来说，运动员的人缘好就更重要了，因为体育必须要吸引观众，越多越好。国际奥委会不是很为雅典奥运看台上的稀稀落落而头痛吗？以至于赶紧白送票也要请人来看比赛。这是为什么？没有人看的比赛，无论你怎么说都不能算是成功的，奥运会尤其需要人气。这也是北京申奥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中国绝对是人气充盈。

　　从现代体育的市场效果来说，观众是票房收入的保证，有人看才能将电视转播权卖个价，商家才会来赞助或做广告。所以西方在挑选运动员的时候，水平差不多的就选择长相有人缘的，一个人见人爱的贝克汉姆给欧洲足球带来了多大的收益？这样说或许有人不赞成，怪我把人缘和性感搞混了。其实性感还不就是魅力？好人缘需要多种因素构成，或这个运动员女人缘多一些，或那个运动员男人缘多一些。一个有人缘的运动员可以不必太漂亮，却也不能全无魅力，否则就难以想象了。运动是美的，赛场上比的是美，动作的成功之美，参赛者的人性之美、体魄之美……

　　说说媒体

　　刘翔飞起来了，媒体疯了。用尽了世上所有赞美的词句，铺天盖地，一遍又一遍，怎么说都不过瘾，怎么说都说不够。这的确是个让人发疯，疯了也值得的日子。只是，在这疯狂般的喜庆和自豪中，带出一种骨子里的自卑，每说一句刘翔必贬一句黄种人：黄种人田径不行，在世界短距离跑道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黄皮肤……

　　刘翔参加的好像不是110米跨栏赛，而是皮肤大赛。由于他是中国人，这块金牌的分量就不一般，倘若他是白人或黑人，难道这块金牌就会贬值吗？这么集中这么赤裸裸地通过对黄种人的蔑视来抬高刘翔这块金牌的价值，这是高兴得过头了，还是暴露了某种不正常？别看平时说得那么热闹，原来骨子里并不认为自己是可以和西方运动员平起平坐的，好像另外已经拿到手的26块金牌加在一起也抵不上这一块。

　　可是，我记得真正产生世界男女飞人的大赛是百米大战。我们在报道上淡化从来都非常引人的百米大赛，就等着突出我们占优势的110米栏？这原也无可厚非，可是不要把这个说成是惟一的、最好的。刘翔是公平的有尊严的赢了世界顶尖的百米跨栏高手，成为新的跨栏王。我们对他的称颂和褒奖也要对得起这种公平和尊严，何必在皮肤上做这么多文章？看看外国媒介怎么评价他：“优雅男孩”、“漂亮的起跑”……

　　我们起哄式的吹捧对得起刘翔的“优雅”和“漂亮”吗？这让我想起在决赛前，我们的电视记者举着话筒几乎问遍每一个参加110米栏决赛的选手：“你认为谁能夺冠？”记者的意思很明白，希望人家都说出是刘翔。可那些外国选手偏不这样说，有的点着自己的鼻子尖说，“是我，当然是我”。老实一点的回答说不知道。在大赛前向选手这样发问合适吗？是用心理战术故意扰乱竞技对手的心境？在闪耀着青春气息的李婷和孙甜甜夺得女子网球双打的金牌后，记者采访时竟说出这样的话：“你们真是一对黝黑黝黑的黑马！”又是在广大的电视观众面前，拿两个了不起的非常值得崇敬的姑娘的皮肤调侃。

　　全球每天有几十亿的人通过电视观看比赛，在地球的任何一个方位都能对赛场上的每一个细节、运动员的每一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别忘了，记者的言行也被看得清清楚楚。电视机镜头能放大人的优点，比如在奥运的氛围烘托下，所有的冠军都很美，这是成功、是精神赋予他们一种光彩。但，电视镜头也能放大人的缺点，不仅放大被采访对象的缺点，也同时放大记者的缺点。还记得全国的电视歌手大奖赛吗？歌手常常被问得张口结舌，在全国电视观众面前异常尴尬，主持人和评委的胡乱点评却更出丑。不是随便什么人拿个话筒，就是“无冕之王”，别忘了电视对人的文化底蕴和内在气质格外挑剔。

　　我觉得雅典对得起他们的神，深知“媒体盛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定要让全世界的人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整洁幽静的雅典，一个严肃干净的奥运赛场，所以把全市2万多件广告牌统统摘掉，赛场无广告，选手的衣服上不得挂广告。而我们的中央电视台，在播放刘翔创造奇迹的节目当中插播广告，刚把“风之子”吹得神乎其神，突然刘翔用跨栏的动作去跟滕海滨抢一罐可口可乐。

　　我们的媒体就是这样对待奥运英雄，操办中国的“媒体盛事”？明星做广告是潮流，无论谁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但明星们在接广告的时候最好不要光看给钱多少，稍微斟酌一下广告的内容。

　　天下奥运

　　雅典奥运会落下了大幕，重新回忆开赛前各种各样的著名人物对奥运会的各种各样的预测，便显得别有意味。其中最著名的预计要算美国两个经济学家安德鲁·伯纳德和梅根·巴斯做出的奖牌分配表，他们宣称在完全不知道参赛运动员资料的情况下，根据人口基数（人口越多越有机会发掘、选拔出具有运动天赋的选手）、国内生产总值（这是一项关键指标，它决定一个国家是否拥有培养奥运会参赛选手的经济实力）、历届奥运会成绩及主场优势等，预测出参赛国最终能获得的奖牌数。那么结果如何呢？

　　现在结果出来了，他们把他们心目中的体育大国，如美、俄、中、澳等国的奖牌数预计过高了（只有对中国的金牌数的预测比较准确），对其余国家的奖牌数预计过低了。雅典奥运会最大的特点是，奖牌的分配面扩大了，有些从来没有沾过奖牌边的国家和地区，如津巴布韦等，都实现了“历史的突破”。大家还记得那个叫易卜拉欣的摔跤手吧？获胜后竟用一个背口袋把他的教练摔倒在台上，两个人抱作一团，原来他获得的是埃及56年来的第一块奥运金牌。感谢希腊诸神，雅典使体育大国的优势在减弱，中小国家的竞技势头在增强。以美国为例，在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夺取了全部奖牌的13.2%，这个数字到2000年的悉尼下降为10.4%，在本届奥运会上则降到10%以下。这样的奥运才是天下人的奥运，试想，如果奖牌都叫你得，裁判也都偏向你，谁会乐意老哄着你玩儿？

　　中国还不是一样，一改在过去的奥运会上有前劲没后劲的状态，这次在雅典的表现完全符合古人对做一篇好文章的要求：“凤头、猪肚、豹尾”。在这半个月里媒介使用最多的一个词是“历史”，李婷、孙甜甜“创造了历史”，刘翔“改写了历史”，双人皮划艇“填补了历史”，连邹市明拿了个拳击铜牌也是“突破历史”……我们是历史大国，千百年来埋在老祖宗留下的历史财富里，受用无穷。今天在一个雅典奥运会就创造了这么多历史，也算对得起后代子孙，让他们慢慢享用吧。

　　希腊人仗着有神做主，表现的非常有性格，自己的运动员服了违禁药物，坚决收回奖牌。也不像有些国家那样，借着做东把自己的优势项目强塞进奥运会，说白了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愈演愈烈的兴奋剂丑闻，正使奥运失去纯净，过分商业化浪潮，让人们开始留恋纯洁与神圣的奥林匹克精神，因此奥运的故乡人要还给世界一个圣洁的奥运。应该说他们做得不错。甚至在比赛以外也是如此，比如雅典人看比赛的积极性不是很高，一听说美国一个大官要来参加闭幕式，立刻涌上马路游行抗议，满街满巷，比体育馆里看比赛的人还多。这位美国大官很知趣的宣布因公务繁忙就不来看闭幕式了，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一场矛盾，让一个本该圆满的盛会有个圆满的结局。

　　这届奥运会还留下一个悬念，也是中国媒体天天在嘀咕的，俄罗斯的金牌数什么时候赶上中国，能不能超过中国？论奖牌总数俄罗斯已经超过中国了，但人们更看重金牌，在金牌榜上俄罗斯一直没有赶上中国。这是为什么？西方的媒体揭开了谜底：在当今商品世界，赛场上和在生活中做其他的事情一样，付出与收入成正比。美、中、澳、德等国都斥资10多亿美元打造自己的奥运队伍，而俄罗斯只投入了不到2亿。我们现在需要精神的东西，而中国队在奥运赛场上的表现正好给国人提供了一种精神，甚至是一种信仰。

　　可见，任何人都不要轻易对体育赛事预言；预言不准，这也是体育的魅力所在。最好还是多祝福，祝福我们的运动员，不管是拿了奖牌的还是没有拿奖牌的，祝他们幸福美满，不断进取。 慈祥之火：蒋子龙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