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有一种吃的东西叫“热狗”。
我说的这个“狗热”,可不是笔误,颠倒了那玩艺。
“狗热”就是狗开始大红大紫起来了。当然是人把狗捧起来的,养狗、说狗、赛狗、炒狗价、吃狗肉。出了事故死了一个人,所得的赔偿还不如一条好狗所卖的价钱。中国有了狗乐园,园里有狗美容所、狗医院,签发狗户口卡。某地文联“以狗养文”,其经验是上了报纸的。城市里更是养狗成风,有人喜欢宠物,养狗为乐、为伴,怡情悦性,无可厚非。只要不影响别人,别人也管不着。
“狗热”是一种富裕的标志,有闲钱才玩得起宠物。社会宽松、宽容,大家才有心境人畜同乐。不能笼统地说“狗热”好或不好。
问题不在狗身上,而在人。狗性需要人性调教。
人的气质、教养参差不齐。狗性也不尽相同,有的伶俐、忠诚、机警、听力奇佳、嗅觉敏锐,有的则贪婪、谄媚、肮脏、苟且。人的德性不怎么样,养的狗其狗性也会更卑劣。在一窝蜂的“狗热”中,大有人以狗为荣,以狗显富,以狗欺人。
我居住的大杂院里有一新贵,就养了一黄一白两条狗,其实是说黄不黄,说白不白,脏脏糊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狼狗小,比玩赏的叭儿狗大,看外表绝无特别之处或可爱之处。大概就是一般的菜狗或收养的野狗之类。其表现就更令全院的人厌恶。
不论白天黑夜,它们高兴了或紧张了就狂吠一番。一狗吠形,两狗吠声。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大杂院,“形”和“声”都太多了,因此它们就经常有理由狂吠乱叫一阵,望风捕影,没事找事。其声尖利刺耳,使院里再也不得安宁了。有客人来,大家谈兴正浓,会突然被这两个畜牲的叫声打断,只能等它们叫完了人再说话。到了春、夏,午睡能否睡成,完全取决于两个畜牲的高兴还是不高兴。最苦了那些睡眠不太好的老人,有时凌晨三、四点钟被狗叫声吵醒,就再也不能入睡了。
有好几位邻居讲,自从院里多了这两条狗,常常做噩梦,或者梦中回到了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鬼子进村了;或者梦见了文化大革命……
我倒不太在意狗叫。每天睡得晚,夜深人静,独坐灯下,不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让我清醒,有助于驱赶倦意。有两条狗在外边陪着我熬夜,也不错。
可恶的是它们的主人既不锁它们,又不关住它们,它们可自由自在地从狗窝里跑出来戏弄人。视对象不同,戏弄的方式也不同。或采取偷袭的办法,一声不响突然蹿到你身边,把那张湿乎乎、脏兮兮的臭嘴捅到你身上。或者吼叫着,穷凶极恶地扑到你身上。倘若有人被它们吓得掉头就跑,它们就愈加疯狂,还会把两只狗爪子搭到人身上。经常有孩子被吓得哭爹喊娘,变声变调。狗主人看见反而嘿嘿笑:“没关系,它不咬人。”
我当然也不止一次地被偷袭过。好在我有所准备,做出打狗状,它们就退却了。只是感到恶心,根据它们的样子以及它们的主人的品位,不可能给它们定期注射防狂犬病的药针,也不会经常给它们清洗,不知道它们身上会携带着什么传染病的病菌。常被它们偷袭是危险的。却不能真打它们,打狗要看主人,主人是我的邻居,不能为了狗伤了人与人之间的和气。狗主人却不知趣,继续怂恿他的狗,狗仗人势,也愈来愈张狂。邻居们有的怨而不怒,有的怒而不言。人恶有人怕,狗恶也有人怕。人恶加上狗恶,简直就可以享受特权。没有人管,连那些应该管这种事的部门也不管不问。大家都盼着再来一次“打狗运动”——如今连人都不搞运动了,更不会搞狗的运动,只能听任狗运动人。
无奈,又有几户受不了狗气的人家也养起了狗,以狗治狗,进出院子牵着自己的狗保驾。这样一来,谁不养狗谁吃亏,天天被别人的群狗大声叫吵得心神不宁。
我一气之下也找朋友要了一条德国黑背,牛犊子一般,毛色清洁光亮,目光如炬,神威神勇。和我的狗相比,他们那些无名癞狗简直就是耗子。我的家人进进出出,有黑背紧随左右,那些狗远远就躲开了。我好不扬眉吐气。他们是狗仗人势,我只好来个“人仗狗势”。
如果别人也搞来黑背犬怎么办?我就养两条或者再养一只享誉世界的最凶猛的神太藏獒。那我的全部收入光用来养狗也许都不够……
这场狗大战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1993年7月 当今骂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