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当长的时间来,媒体一直兴趣不减地关注着文人们的“酸事”:重庆富姐作家红艳,以每月不超过一万元的费用包养湖南落魄诗人黄辉,被包养者答应在一年内写出传世之作;另有一作家为吸引消费者,制造点市场轰动效应,竟牵着一头毛驴进书店签名售书;几位诗人在北京一酒吧脱光衣服开朗诵会,被警察及时制止;沈阳一曾经很先锋的作家在火车站设摊讨饭,意在臭一臭停发他工资的单位;趁个千八百万在一般富翁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在文人眼里就是了不得的财富啦,于是便搞出个作家富豪榜……
这些事若不是出在文人身上,媒体可能没有这么话好说,即便有人想评点一番,也会就事论事,给一个具体而恰当的说法。天下包养的事情多了,讨饭的人就更是数不胜数,现代人为了推销,什么招儿不能使?别说牵着驴进店,就是赶着羊群进城、现挤现卖羊奶的不都有了吗?动不动就脱光衣服的人就更多了……却没有人拿他们跟“穷酸”两个字挂钩,唯独文人,一干这种事,这个老祖宗留下的现成词儿早就等在那儿了。
为什么文人总是难以摆脱,鬼魅般的“穷酸”呢?
《现代汉语词典》堂而皇之地解释这个词,就是专用来“讥讽文人”的“穷而迂腐”。范成大的《次韵和宗伟阅番乐》中也有这样的话:“洗净书生气味酸”。陈继儒在《李公子传》里说:“如欲了此君心事,但恐酸秀才正自不堪。”你看看,古人们只要一提到文人,就离不开一个“酸”字。韩愈在《赴江陵途中》说得更狠:“酸寒何足道,随事生疮疣。”文人们的“穷酸”,还是他们惹是生非或遭人非议的根源。
为什么“穷酸”的都是文人,而文人又确实多“穷酸”呢?看《名人轶事》,朱自清当年也曾查找过这个词的来历,可惜未果。某晚我闲翻《世说新语》,却发现一些跟“穷酸”有关的知识。原来这个词最早是先在江南流行开来,古代读书的学子要到外地求师,需自带饭钵,而江南鱼多,读书人的饭钵中除了鱼再无其他奢华之物。鱼的做法又多是醋烧,简单、便宜又去腥——这就是“穷”而“酸”。因穷就不能不酸,酸还能解点穷,穷出点味道。用好了谁都得承认,“酸”也是一种有益的健康的味道。
其实这就是拿着穷书生寻开心,富人做鱼就不放醋吗?为什么不叫“富酸”?说不定“穷酸”这个词还就是文人们自己把它叫响的,而且越传越广。它毕竟比较准确而生动地概括了旧时读书人在未发迹前的境况。
有一贫困书生,需不得不向别人送礼,却又送不起好礼,怕被人家瞧不起,于是“酸”劲儿就又上来了,在礼盒里再加上一副对联,算是白饶的。好在写对联是书生的长项,“秀才人情纸半张”,反正也费不了多大事:
醋泡曹公一坛
汤烧右军两只
当年曹操曾“望梅止渴”,也够“酸”的吧?而“书圣”王羲之落魄时养过鹅,也算够“穷”的了。如此看来,“穷”和“酸”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的礼物虽然不重,但把曹操和王羲之也一并都捎带上,谁还敢说轻?
时下“传统文化”正热,许多旧习气反成时髦,文人们一窝蜂地“穷酸”起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情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