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外地乃至海外的友人来津,我多半会陪他们去游览杨柳青。事后征询他们的感觉,得到的答案多是:“别具一格”、“韵致清雅”、“不虚此行”……
许多年来真正令我钦服并牢牢记住的,是一位福建籍教育家的评价:“杨柳青的独特体现在她的色调上,协调而高妙!”
杨柳青的色调?无须多说自然是以“青”为主:“杨柳青青夹岸高,万枝垂下绿丝绦”、“袅袅古堤边,青青一树烟”……
在词牌中有《杨柳青谣》、《杨柳枝词》,在《植物学》上有专门的一个“杨柳科”,中国的柳树有近三百种,要看杨柳怎能不到杨柳青来?
动似癫狂柳絮随风舞,静时谦恭枝枝总到地,婀娜多姿叶叶自多情,春思春愁蒙蒙生长丝……长条细叶无穷尽,谁人见了不动心?
可见杨柳青得天独厚的自然色彩,是由当初一取此名便决定了的。
在众多关于杨柳青得名的传说中,我最喜欢的是杨广种柳赐姓的故事。隋炀帝杨广在民间的口碑似乎不太好,然而他有两大功绩,是古代一些所谓“开明君主”和“好皇帝”们所无法比拟的:
一是开凿京杭大运河,将长江、黄河、海河三大水系串起来,泽被东半个中国一千多年,至今还在受益;
其次他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视植树种柳的皇帝,他甚至种柳种到入迷的程度,做梦与柳树结为兄弟。人和树既成一家,醒来便赐柳树姓杨。
由此,天下的柳树皆成杨柳。
隋炀帝为什么这么喜欢柳树呢?并不是个人兴趣,而是出于保护运河的需要。
据《古今谭概》记载,炀帝见有人在运河堤岸上种柳大喜,并深受启益:“一则树根四出鞠护堤岸;二则牵舟之羊可食其枝叶”。遂诏令民间:“种柳树一株赐一缣(可换四丈布)”。于是百姓争相种柳,隋炀帝也自种一株,群臣次第种之,“倚岸埋大干,临流插小枝,此树易荣滋,无根亦可活”。
数年后沿大运河两岸,形成了两条绵延近两千公里长的杨柳林带,郁郁葱葱,行行夹岸,“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船”。到1955年我考到天津上中学,从沧州沿着运河直到天津西站,都是遮天蔽日的森林,岸两边多是大柳树,长条垂地,倒影入流。
杨柳之“青青”,是春天的绿、年轻的绿,青翠一片,生机盎然。再配以“大柳滩”、“万亩果园”、“森林公园”和无数精耕细作的田园,构成了杨柳青自然韵律的主调——大绿。
然而给人的视觉以强烈冲击、并留下深刻印象的“杨柳青色彩”,却不单是一个“绿”字。杨柳青的人文景观也清一色地由极其丰富的“青”演化开来。
在自然界“青”是绿,在建筑学上“青”是黑。“黑”又是一种深厚而富于变化的基色,它催生了古色古香、复杂多变的灰色。
杨柳青的“古街”、“画坊”、“八大院”、“九大庄”……或青灰,或铁灰,或浅灰,或砖灰,青堂瓦舍、亭台楼阁,院里套院藏清幽,层层叠叠透古韵。难怪从浮华喧嚣中走来的人们,一进入杨柳青,心即刻便能静下来,感受到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雅致。
正是在这种“青”与“灰”的主色调上,才能够诞生并养育了色彩明丽而饱满的杨柳青年画。其线条精细,对比强烈,充畅着一股独到的祥瑞之气,六百年不衰,滋润着民间百姓的心绪。
一个地方的色彩,体现了这个地方的文化和精神的格调。
杨柳青和自己的文化相得益彰。杨柳青对得起文化,文化无愧于杨柳青。杨柳青幸甚,杨柳青文化幸甚! 有情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