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有兴致地走进国家大剧院，参加茅盾文学奖颁奖晚会。想看看如何将发奖变成一台晚会？更想听听获奖作家们如何发表领奖演说？他们必精心准备，或有惊人之语。前不久读到韩少功在纽约领取纽曼文学奖时的演说，先从人类的语言谈起，然后说到母语，再说到语言对写作的制约和成全，顺便谈到自己的心得，简短而别致。

　　我这是第三次走进这座以“国家”命名的大剧院，仍觉得里面像迷宫，辉煌而冷清。待七拐八绕地找到颁奖的所在，发觉跟前两次看演出一样又是小剧场，这么富丽堂皇的大剧院里不会只有小剧场吧？晚会由军队的男声大合唱《伏尔加河船夫曲》开场，声势沉雄壮阔，一下子把场面镇住了。接下来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致辞，热情得体，其中有句话讲得很到位：今天晚上的国家大剧院属于文学。随后便是宣读“授奖词”、颁奖、获奖者讲话、老演员曹灿朗读获奖作品的片断，在这些颁奖活动的中间穿插文艺演出。

　　气氛略嫌拘板，当有的作家在演说中提到当天正好是他父亲的生日，有人提起平素老娘对他的教诲，使剧场的凝重有所松缓。毕飞宇讲得很巧，他从盲人身上看到了生命的静悟和淡定，原来自己渴望的当代性就是尊重局限、尊重节制。晚会组织者的构思或许不错，但忽略了在同一个舞台上作家和演员的区别，当代文学和古代经典的差异，晚会进行了近四个小时，沉闷拖沓的地方反而是文学段落，音乐家的演出倒显得非常精彩。原本是让演出为文学助兴，没想到文学倒成了晚会的陪衬。

　　但音乐家演奏的作品，又大多取自文学经典。如琵琶独奏《十面埋伏》，表现的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楚汉相争的故事，源于《前汉书平话》；古筝独奏《渔舟唱晚》直接来自王勃的《滕王阁序》……这给人以触动，似乎经典都要通音律，能给音乐家以创作的灵感，过去许多文学作品是可以直接谱曲演唱的。整个晚上最松散懈怠的部分就是朗读获奖作品，几个工作人员抬着小桌，搬着沙发，小桌上放着五部作品，沙发是给曹灿坐的，抬上搬下、来来去去，如此反复五次。舞台上最忌杂乱和重复，一到这个环节晚会的气氛就散了。

　　由于没有读过获奖作品，我很想通过这些片断能“窥全豹”，因此听得很仔细。不知是剧场效果的问题，还是截选不当，朗读不能抓住人，有些朗读甚至不知所云，莫非当代长篇小说不适宜这样朗读？可曹灿本人似乎就在电台播讲过《三国演义》、《水浒》，古代经典作品任你随便选、随便读，几分钟就能把人吸引住……

　　这也可以说明现在不是经典时代。从上到下异口同声、反复强调的是出“精品”。然而这个口号喊了若干年，可曾出现过一部“精品文学作品”？一旦成为“精品”就不能再动了，“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文学作品见仁见智，怎么可能精密到分亳不差？《红楼梦》是伟大的经典，却不能说它是“精品”。不然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之续写，并随意安排大观园的结局。

　　这却正是经典的强大之处，经典就要经得住选载和改编，中国的所有戏剧门类都从四部古典名著中吸收了无尽的营养，仅京剧就有二百多部“三国戏”。经典同样也经得住糟蹋，无论现代影视作品怎么随心所欲地改编和解读，都伤害不了经典，并照样让他们大赚其钱。

　　——这就是我在晚会上走神所想到的。 有情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