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蒋子龙文集.14,人生笔记

§找到人物

  我的笔一直是入世的。

  入世的笔对生活有自己的认识和选择,随时随地都在进行观察,挑选让自己迷恋的人物和故事。

  一旦找到这样的人物和故事,我就变得被动了。

  我基本上生活在被人物追赶的窘境里。他们排着队在等待,我却追不上时间,把他们及时地都写出来。

  李冬绮是半路挤进来的。她挤掉了我一组短文,挤占了我进行了一半的长篇小说的写作时间。

  追赶我的人物的队形是松散的,谁有本事挤到前面来,谁就有可能先被写出来。

  我一直对人物没有失去兴趣和信心。

  不局限于从社会的角度理解她,更多的是从人性的角度理解她和表现她。

  她是个普通的女人,甚至是敏感而脆弱的,在生活中常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她追求的正是这种最普通的女人的幸福,极力献身于自己选择的人,献身于爱情——这正是她的力量所在,为了捍卫自己的幸福可以不顾一切。

  最软的有时是最硬的,最弱的有时是最强的。

  她能够捍卫自己,成就自己在生活中的地位。

  这种人也很容易自我毁灭——倘若命运一味地跟她过不去。

  在李冬绮的身上,既有现实的严峻,也有生活的热情。这正是我所欣赏的。

  文学也一样,不可以完全泯灭了生命的光芒和热力。正像作家不可以失去情操和正气一样。

  文学的病态是既不敢或无力揭示现实的严峻,又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温温吞吞,不死不活。

  “奇”在现实中,真实的就是新奇的。

  越深下去,对人物越熟悉,就感到现实越复杂,对文学的简单和粗浅越不满意。

  这时候由被人物追赶,变得同时也被思想追赶。文学的苍白无力是由于作家的思想贫弱。

  没有思想,语言也变得毫无价值。

  一个好的人物必然有独特的思想。文学选择了他(或她),有时却搞不清楚是喜欢这个人物,还是迷恋这个人物的思想。

  思想使人物更有魅力。人物使思想充满血肉。找到了人物,就有新的故事、新的思想。

  写人物是文学创作的一个最大的套子,被人们说滥了,因而惹人厌烦。许多新的文学潮流,也想否定人物在文学中的作用,但至今尚未把人物从文学中赶走。

  皆因“文章乃情之所流,情生则文之附焉”。而情、思都系于人物。有人才会生情,“触景生性”,也是人“触”景,人生情。

  有关人的故事,最能感动人。

  所以我的小说多从寻找人物开始……

  1983年6月16日 蒋子龙文集.14,人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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