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一次引而不发的边境任务,部队归建后,要修订师史。按照严泽光的批示,要将有关特殊战例拿出来重新分析研究,总结经验教训。成绩部分宜粗不宜细,问题部分,宜细不宜粗。对于严泽光的这个批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石得法和一团副政委章济泽认为,严泽光现在是师长,师长主导修改师史,无疑是给双榆树战斗盖棺定论的最好时机。没有等师史办的工作人员下手,石得法就指挥一团司令部在作战室里摆上了双榆树地形沙盘,自作聪明地将两支进攻部队取代号为“严支队”和“王支队”,以至于这两个称谓此后在二十七师流传一时。石得法的“严支队”苦心孤诣研究了半个多月,终于拿出了一份洋洋洒洒三万多字的《关于双榆树战斗若干问题释疑》,从方案的周密性、科学性和实战的灵活性等等方面,论证了严泽光战术计划无可挑剔的真理价值。至于敌情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变化,石得法的解释是,敌人的兵力并没有增加,只不过是敌人的快速机动使我方产生了错觉,误认为敌人实际兵力和情报兵力不符。对于主攻营没有及时调整战术,石得法用了十四个字来概括,即:审时度势,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这份材料虽然没有点名,但是在肯定一营行动正确的同时,必然否定了二营的行动。
这边石得法和章济泽斗志昂扬,那边郭靖海和三团团长朱振国也闻风而动。
朱振国在双榆树战斗的时候是连长,比郭靖海资历稍长,做人也相对温和一些,但在双榆树战斗的问题上,却从来不妥协。朱振国将严泽光关于修订师史的批示看了又看,就看出问题了。朱振国认为,成绩部分宜粗不宜细,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淡化二营的历史功绩,使一营和二营处在同等位置上。问题部分宜细不宜粗,是为了突出二营的战术失误,通过战术检讨,将二营的正确行动打上问号。当然这只是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只要严泽光在二十七师当师长,就有可能会出现第二步、第三步。朱振国对郭靖海说,严师长这个批示很重要,如果在严师长的任上,完成了修订师史的任务,往后,也就只能以这个作为依据了。
郭靖海说,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就一条,维护组织结论。
朱振国说,组织结论是人人都知道的,人人都知道的东西如果拿出来重新论证,那就势必有推翻的意图。郭政委你当时是突击队队长,你最有发言权。
郭靖海说,你放心,我郭靖海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双榆树战斗,我比谁都清楚。这段时间,团长你抓部队,我用主要精力来打双榆树。
朱振国说,那好,就这么分工。
在所谓的“王支队”里,郭靖海是众所周知的主力干将,这不仅是因为郭靖海此人铁皮脑袋不怕打,更重要的是,在双榆树战斗中他是二营的突击排长,记特大功一次,可以说双榆树战斗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荣誉,这种荣誉在其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环节都程度不同地起着作用。没有谁比郭靖海更有理由、更加坚定地捍卫双榆树战斗的组织结论了。当然,事实上组织的结论也基本上是以他提供的依据作为依据的。
郭靖海经过几个昼夜的苦思冥想,终于准备了一份多达四十多页的《双榆树秘档》,就双榆树战前双方兵力对比、敌情条件、我方态势以及战斗发起之后战场形式的变化和我方应对的措施,逐条进行分析,并附有示意图和数字统计表,以证明二营当机立断离开二号高地、直扑双榆树主峰,完成任务和支援一营同步进行,消灭敌人和保护自己相得益彰,“实乃灵活机动之典型范例”。
后来师史办的工作人员果然分别找石得法和郭靖海等人了解双榆树战斗情况,结果弄得骑虎难下。石得法的《关于双榆树战斗若干问题释疑》言之凿凿,不仅分析了当时当地的诸多情况,而且就一营的决心展望了更佳的战果,基本上否定了二营的功绩。郭靖海的《双榆树秘档》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从字里行间推敲,郭靖海的声音坚定而又强硬:没有二营的灵活机动,就没有双榆树战斗的胜利,甚至就没有一营的今天。郭靖海的材料里,有一句很有杀伤力的结论,没有二营的以变应变,战斗结局将是不堪设想的。
难题再一次摆到了师史办的面前,最终又少了常委会。但是这一次出人意料地没有引起争论。
严泽光说,双榆树战斗已经由组织上下了结论,我无条件地接受。师史办公室的同志要排除一切干扰,秉笔直书。只要我严泽光还活着,就不许再提此事。请同志们以大局为重,维护常委班子的团结,不要再煽风点火了。
王铁山也当即响应:拥护严师长的意见。我是坚决支持严师长的工作的。争论也是一种支持。以后谁对严师长有意见,请你当面向他提。如果有人在我面前做小动作,我就把他交给严师长。我这个副师长,在工作上是师长的助手,在难题面前我是师长的扶手,在训练改革中我是师长的帮手。我可以当这个手那个手,但绝不搞阳奉阴违的两手。
严泽光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槟辉地区作战虽然无功而返,但是我们师党委的团结得到了高度的检验。和平时期部队行政管理有条不紊稳步前进,王副师长功不可没。关于双榆树战斗,是我们二十七师的整体荣誉,以后再听谁说什么“严支队”“王支队”,抓住了,以破坏领导团结论处。
一场风波被严泽光和王铁山联手强硬地平息下去了。 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