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的烦恼刚刚过去,新的无聊又开始了。
部队归建之后,两家又住在了一起,不同的是,严泽光是单独的两层小楼,院内有假山花台,师长政委各一套。王铁山和于副政委共一幢平房。尽管严泽光的独楼小院很宽敞,王铁山的平房相对狭窄,但是王雅歌还是常常去王铁山家蹭饭,孙芳却很少去王雅歌家。
严泽光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前线回来后,严泽光有很长时间都在郁闷着,把工作上的事情多数推给了副师长。
师里决定改建招待所,董副师长拿着预算找严泽光签字,严泽光把大手一挥说,这种小事情,你和后勤部长两个人就定了,以后不要请示我了。
董副师长惊讶地看着严泽光说,这涉及到大笔经费,常委会规定,必须由师长政委审批。
严泽光说,我又不懂财会,我审批什么?你们找专家拿意见,上会讨论。
董副师长说,有些事情需要上会讨论,有些就是你师长政委的权限。
严泽光说,我有多大权限,你就有多大权限。你合理使用权限是天经地义的,你滥用权力,纪检部门找你麻烦,我不管。
但是师长就是师长,干部问题,开支问题,装备问题,总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师长拍板。严泽光终于急了,有一次开会,严泽光居然说,以后,训练的事情,装备的事情,管理的事情,统统由王副师长分管。后勤的事情,教育的事情,建设的事情,统统由董副师长分管。不要什么婆婆妈妈的事情都来向我请示,你们签字就行了。
董副师长惊问,什么都让我们管了,那你分管什么?
严泽光说,你们两个分管一切,我分管你们两个。
事实上,严泽光连两个副师长的工作也很少过问,每周开一次首长办公会,每月开一次常委会,听听汇报,训训部门主管,然后就钻进自己的办公室看书,看战例。到了星期天,开着吉普车,背上小口径步枪,到西大营北边的蜂皇山上打猎。
董副师长说,乖乖,我们两个副师长权力好大啊,这伙计,是我见过的最大的甩手掌柜。
王铁山笑道,甩手掌柜?那是因为没有仗打,要是在战场上你看看,要是打仗,墙上钉根钉子,钉什么钉子,在哪里钉,怎么钉,他都要管。
有一个星期天严泽光没有出去打猎,在院子里闲逛,碰上高中生王奇,说小家伙过来。
王奇拍着篮球说,干什么,我有事。
严泽光说,他妈的,好大的口气!你爸爸都听我的,你居然说你有事。你的事比我的事大吗?
王奇说,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
王奇很不耐烦,但还是过来了。
严泽光说,王奇,你知道你是谁的儿子吗?
王奇毫不含糊地回答,我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儿子。
严泽光说,不是,你是我的儿子,想当年,你爸爸妈妈没有孩子,我们家已经有了你姐姐,就把你抱给你爸爸当儿子了。
王奇被说糊涂了,嘴硬说,我才不信呢。
严泽光说,信不信由你。我再问你,你是想要师长爸爸呢,还是想要副师长爸爸?
王奇说,我是副师长的儿子,不想当师长的儿子。停了停又说,我姐姐说,你不是好爸爸。
严泽光的脸色一下就变了,阴阳怪气地问,这话真是你姐姐说的?
王奇乐了,嘻皮笑脸地说,信不信由你。
严泽光说,滚,玩你的篮球去!
王奇说,骂人,师长还骂人?
严泽光说,臭小子,等你长大了,我把你送到连队去,天天训你个狗东西!
到了下个星期天,王奇在操场练球,一个人投篮,有一搭无一搭的。这时候严泽光背着手走过来说,王奇,一个人打球好玩吗?
王奇说,不好玩,但是我愿意一个人玩。
严泽光说,一个人玩球就好比一个人喝酒,一点味道没有。打球这东西,你得有对手,得有人跟你抢,得有人跟你比着投篮。来,把球给我,我陪你玩。
王奇把球夹在胳肢窝下说,怎么玩?
严泽光说分头啊,抢啊,一个人就是一支球队,谁抢了谁投篮,积分,一球一分,十分定输赢。
王奇说,输赢有什么说头?
严泽光说,哈,你这小子,还想跟老子赌博?这样吧,你输了,叫我爹爹。
王奇说,那不行,我有爸爸。
严泽光说,怎么不行,你姐姐也有爸爸,可是你姐姐不也有爹爹吗?
王奇歪起脑袋想想说,也行。可是你要输了呢?
严泽光说,我输了我叫你儿子。
王奇抗议说,你欺负人,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你要是输了,把你那支小口径给我。
严泽光说,狗东西,你口气还不小!我那小口径是打猎用的,给了你瞎打,打出事了,你未成年人不用坐牢,老子的师长就当不成了。
王奇说,那就算了。
严泽光说,这样,我输了我给你买一支气枪,星期天咱爷俩去郊区山里打鸟。
王奇顿时来了精神,叫道,好主意,我同意。不过你说话要算话,说话不算王八蛋。
严泽光二话不说,上去照王奇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小混蛋,老子这么大个师长,说话还能不算?
然后就开战。一个小老头,一个小胖子,你来我往,左冲右突,好不热闹,惹来一群干部战士在外面看稀奇。王铁山也听说了,溜达过来在操场外面看,看得直摇头说,这个老严啊,没球仗打了,堕落到这个地步,跟孩子玩。
严泽光球技不怎么样,虽然战术玩得花团锦簇,但老是犯规,王奇抗议也没有用,他还是照样犯规,但犯规也没有用,他投篮不准。满头大汗地打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王奇领先。严泽光说话算话,当真派人去市里买了一支气枪,第二个星期天还当真开着吉普车,把王奇拉到山里打鸟去了。
那天晚上回来,爷俩收获不小,王奇打了几只麻雀,严泽光打了两只野兔子,一老一少耀武扬威地回来,直接到王铁山的家里,把东西往院子里一放,严泽光趾高气扬地喊,孙芳,搞饭!
王铁山出了门说,老严,你这个老不正常,你现在闲得手痒,你可别把我的儿子教唆坏了,他还要考大学呢!
严泽光说,你老王就是鼠目寸光,考大学怎么啦?考大学算个鸟。这个兔崽子枪法很好,是个扛枪吃粮的料,考大学就给我考军事院校,回来给我当排长!
王铁山说,考不上你负责啊!
严泽光说,我负责就我负责,屁大个事儿! 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