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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胸中痰热,咳逆上气。
读书时最怕李商隐的诗,不是怕他长难背(我们的古典文学课从诗经开始都要求有选择地背诵,比如《离骚》什么的“帝高阳之苗裔兮”),主要是李义山的诗难懂,说的是这个,理解起来又是那个。后来我当老师时,学生问我:他的诗难懂吗?我们看一点也不难懂啊?写你们老师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我们都要学习老师的奉献精神呢,将来我们也要当老师。我问他们:前面两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和老师有关系吗?有关系的话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是说你们毕业后,我们见面很难,有很多是见不着面了,东风也无能力让我们见面?还是百花都开败了我们也不能见面?学生们只有茫然,我也茫茫然。
读随园先生的诗话,发现他老人家也有这样的困惑呢。他说的是李商隐的千古绝唱《锦瑟》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表面一看,还是离不开情啊。随园很赞同这是一首悼亡诗,是纪念他的爱妻的。当然也有人说是自伤诗,似诉平生不得志嘛。按布衣我的粗解是这样的:50岁了,开始回忆了,年少时有过美好的理想,但美好的理想却碰了不少的钉子,朋党,失败,失意,希望一个个地破灭,虽然杜鹃啼血,但并不全是绝望,泪还可以化珠,蓝田县还有温暖的太阳,玉还可以生烟,我的事业还可以开花,还可以结果呢。还有人说是写李贺的,因为他最崇敬李贺。“蓝田日暖玉生烟”是赞李贺的《老夫采玉歌》,像太阳般温暖着贫苦的玉工的心而升华为玉生烟般可望而不可及的华章。说来说去,有点晕了,一首《锦瑟》诗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的解释呢?而且,有本事的是,那些考据学家、诗歌研究专家每种说法都能够引经据典。真是道可道,非常道。
一直很崇敬诗人,古今诗人我统统崇敬,一概崇敬。诗的语言多准确啊,瑟只可以鼓,琴必定要操,文一定要作,诗才可以吟的,心爱的瑶琴被烧毁了,美丽的仙鹤被烹煮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痛啊。“蓝田日暖”,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蓝田县温暖的太阳”,就是这么一句大白话,也深深地打动了我大半天呢。随园先生这样要求用字:一首五言律诗,40个字就像40个贤士,其中安插不得任何一个市井俗人。他这样领悟诗理:曾让人铸一个香炉,合金、银、铜三种原料制造,炉烧制成的,金和银化在一起,银和铜化在一起,两物可合而为一,只有金和铜各自凝结,就像君子和小人互不相容一样。难怪毛泽东对袁枚也是钟爱有加,《随园诗话》爱不释手,多有批注,终生不弃。
前些时间,《潜伏》热得不行。调查了一下,大家看《潜伏》最大的收益是什么?对共产党员敌后工作如何如何危险基本不说,对剧中表现出的军统中统勾心斗角,余则成如何利用并制造事端却极感兴趣。吴站长劝余副站长,我们当官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捞几个钱吗?国民党的城市一个个地失去,人心惶惶,吴站长又劝余副站长,他们一个省一个兵团地丢,靠你打几下黑枪搞几个爆炸顶什么用呢?吴敬中之类的说得很有道理呢,大家都在谋自己的利益,你能独善其身?你能改变得了局面?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潜伏》虽然说的是以前的事,说的是别人的事,但为什么许多人听进去了,看进去了?世移时移,大概基本道理没什么变吧。对于这样的另类效应,估计小说作者、编剧导演什么的都没有料到吧。你能说这不是另一版本的“蓝田县温暖的太阳”?
蓝田我没有去过,可是蓝田还是知道的。十多年前,我曾去过华山,在华山脚下,有许多的工艺品店,我最感兴趣的就是蓝田玉。蓝田玉蓝田玉,老板们很是热情,布衣一下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玉,而且极为便宜,十来块钱就可以买到各种生动活泼的质地精良的蓝田玉。同伴也一样,很是兴奋,以为来到了玉的故乡,不买些回去简直就是白来了西安。后来大家在交换欣赏胜利果实时,被一位好心人泼了冷水:你们买的那些基本不是蓝田玉,而是一种仿造的石头,有些还都是人工的。哎,什么蓝田玉啊,一堆冰冷的无用的死物!
后来想想,也无所谓,玉不也是石头嘛,只不过是理解的角度不一样罢了,你想赋予它价值甚至是思想,它也会有的。蓝田县温暖的太阳,布衣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句诗呢。 病了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