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
利水道小便,除湿痹。
前些天翻袁枚的《随园诗话》,读到这么一句:《庄子》说,忘了脚,是因为鞋子合适。对脚和鞋子的关系琢磨了好几天,想这样理解:相对于人来说,鞋是外在的东西,是客观存在,脚是内在的物质,是主观意识。除了有些非洲原住民不太喜欢鞋子以外,脚和鞋两者基本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谁也离不开谁。
陆地同学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被我狠抓了一个学期的作文。我用一个极其简单近乎粗暴的方式:写什么内容我不管,但字数必须600字以上(上不封顶),每周必须5篇(周六检查),每篇必须4段(头一段,中间两段,尾一段)。于是周六的时候,我可以看到他写的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次我下班回家,听到我们楼下的退休教师在大声追问:谁家小孩子这么淘气,把他的一盆开得很旺的菊花给掐掉了一个头,我们都说没有看到啊。但第二天在陆地的周记中读到了这样的内容:大意是说他今天心情极差,好像是和同学吵架什么的,放学回家一路懒洋洋,爬到四楼时(我们家在五楼),突然看到楼梯口有一盆菊花怒放,他朝花瞪了好几眼,那菊花竟然有些摇曳(估计窗口有微风),一气之下,就狠狠地踢了花盆一脚,并狠狠地掐断一朵。不怪那小子,其实,古代的一些落第诗中就常见这样的句子:失意的时候心情不好,看见花就像看见仇人一样。深度压抑和沉痛自责,锥心之痛,泣血之苦,自然会如此了。而及第时的疯狂劲,只要看看孟郊就见一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也是啊,考了多年,46岁才中呢。可见这个鞋子是会大大影响脚的。
在苏州,曾听到这样的笑话,估计是一直流传的。说是以前苏州抬山轿的轿夫十分得狡猾,那些游山玩水的浮华少年往往会多给他们一点钱,凭啥多给?若是碰到容貌姣好女子的车,让他们故意往上撞,或者干脆停下来挡一会车,干啥呢?因为这一撞或一停驻,就可以把车中的美人看个够。所以弄到后来,那里的妇女要从虎丘山坡下来,怕摔倒掉下去,往往会倒坐轿中让人抬着走,五十多级台阶,想看的人只管跟着后面慢慢地看,省得让人一步一回头弄不好跌跟头。我们听到这样的轶事后,都笑说,这实在是劳逸结合的好方法啊,只要不弄出危险,轿夫是轻松抬,游人也可细细赏,赏花赏景赏娇娘。轿夫轻松,是因为客观环境轻松,娱乐工作两不误,鞋舒服了,脚就不存在了。同样是爬山,当然是累的时候多,鞋影响脚。十多年前,我们爬华山快要到顶的时候,基本上是极限了,累得不行,一行人有气无力地挣扎着,突然,有一十来岁的男孩子在我们前面躬着背,他驼着两箱方便面,箱子已经超过他的身子,在他歇脚的时候,我和他有了简短的对话:小同学,把两箱面背上去,可以得多少钱啊?十块;一天能背几次?一次;在读书吗?读小学五年级;背得动吗?要挣下学期的学费。于是大家都不作声,有好几个人都摸出钱来塞给那孩子。脚的心情很沉重啊。
大部分时候,鞋会影响脚,但脚会不会影响鞋呢?应该会的。哲人告诉我们,耳朵里常常听到不中听的话,心中常有不顺心的事,这样才是品德修养有所进步的基础,如果每句话都动听,每样事都顺心,那么就是把自己这一生埋葬在毒酒中了。所以说,颜回从不与人计较,不迁怒,不贰过,遇事完全不动声色。颜回从来都是脚主导鞋的。一般人每每参加完某个悼念仪式后,沉重的心情中总会夹着些平和的心态,为什么呢?人活着的时候,人们只想着他的过失,等他死了,就只想到他的好处,并不是他死后比活着的时候好,而是人们对他产生了哀思和留念,所以,我们常常这样教育人,一个人假如能够用对待死者的心情来对待活着的人,那么他对这个人就不会求全责备了,就会变得宽容和大度了。脚不舒服,多检查检查脚,而不要一味责怪鞋子。
以此看来,《庄子》的名言也许可以改成:忘了鞋子,是因为脚的合适。
不是说一定要这样改,只是说也许可以改,我不是一个主观主义者,再次强调。 病了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