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果
食之却水病。
我对门的男孩,刚上一年级,对老师布置的每天写50个字的作文深感头疼。怎么说呢?刚上学啊,连我印在报纸上的名字都不认识,拼音也刚刚学了点,但老师的话不能不听啊。他老爸见我平时弄些文字,就让我指导指导,我翻了翻他的作文本,眼睛为之一亮,因为我看到了一篇很好的东西。
这篇东西是这样的(由拼音翻译而来):“小朋友要去上学,半路上有个小朋友的饭盒打破了,一个小朋友看到了那个小朋友的饭盒打破了,另外一个小朋友也看到了那个小朋友的饭盒打破了,他们就去告诉老师,说那个小朋友的饭盒打破了。”孩子他妈见到这样的文字,非常不满意:重写,饭盒打破就饭盒打破,干吗要写这么多个饭盒打破?我说,这样的文字没有文学细胞是写不出来的,多么调皮的文字啊,你们不要扼杀即将诞生的语言天才了。
那天在《都市快报》上读到这样一则读者来电:我儿子读小学二年级,学习成绩中等,一年级考90多分,现在也能考八九十分,但是朗读起来却颠三倒四,明明是“我们”,他偏读成“你们”,真正是“你们”,他又读成“我们”,他爸爸小时候语文也不好,我担心是不是一种遗传啊。那位女士大不必担心,这个孩子也许有特殊的语言才能。“你”在许多场合就是“我”,不是吗?比如我们大人就常说:我的困难就是你们的困难,你们的错误不是我的错误,你们的成绩就是我的成绩,等等,等等。“我”、“你”只是一些指示代词,代指你的时候就是你,代指我的时候就是我,但你我在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以互相转换互为替代的,在那样的语境下,代指你的时候就变成了我,代指我的时候却成了你,这个早慧的孩子老早就看破了“你我”的复杂关系。千万不要扼杀即将诞生的语言天才!再补一个例证:唐代流传下来一本叫《无能子》的书,也记录了一个颇有趣味的“狂人”,此人成天把羊叫做马,把山叫为水,把地叫为天,把天称为地,有人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解,他说,我没有病,万物之名,又不是自然生成的,都是前人取的,人们久已习之,以前的人可以强取名,我为何不可?
最近一期的《环球时报》上有一篇“国学在台湾被冷落”的文章,也说到了孩子们学语言的事。说句老实话,我印象中的台湾,那里以前的国学底子还是蛮厚的,别的不说,单是报纸上印着的繁体字,没有一点古文基础怕是认不全的。现在不行了,说是中文课程大大被减少。减少后都有些什么样的结果呢?“胜败奶冰家长柿”,语文老师刚看到这样的话一时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才知道,原来是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还有:我爸爸陆陆续续回家了(估计孩子他妈要气死),爬到树上摘西瓜(新科技)。孩子们这样搞笑,大人们也不落后。马英九曾讲过这样一个笑话:有一次考试,我要求学生扮演内政部长给民众写一封信,结果那学生开头就写“亲爱的某某”,最后签完名后还写一个“钦此”,他把自己当皇帝了!台湾师范大学的陈教授提供的例子更有意思:有次他参与警察特考的阅卷,作文试题是“反省”,竟然有200多人大谈“反对省政府”。
这些例子,都触动了我的兴奋神经,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因为我曾长时间地关注过语言及各种语言现象,恕我直言,不论中外,我们的语言都在走下坡路。美国《普林斯顿评论》有个研究报告分析了美国几次总统竞选的文字记录,并用词汇测试标准给这些竞选语文打分,这个语文成绩报告单竟也十分有趣:在2000年的竞选中,小布什的词汇级别是6级(6.7),戈尔的词汇级别是7级(7.9);在1992年的竞选中,克林顿的词汇级别是7级(7.6),老布什的词汇级别是6级(6.8);在1960年的竞选中,肯尼迪和尼克松的词汇级别都达到了10级;而在1858年的竞选中,林肯的词汇级别是11级(11.2),道格拉斯的词汇级别则达到了12级(12.0)。
所以,我看到了“饭盒打破”之类的灵性文字时,再一次告诉那男孩的老爸,千万不要摧残语言苗子,好好培养,说不定若干年后他的词汇量就会像林肯那样,如果达不到林肯的水平,起码得超老布什小布什,一定没有问题的。 病了的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