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只属于女儿，同时属于她班上另外三十个小朋友。

　　因为这一天的女儿和她的三十个小朋友将从幼儿园毕业。太太在家给她化好妆后母女二人先去了。

　　正好是一个月前，幼儿园里举办女儿在此的最后一次儿童节联欢活动。那天女儿回来时非常遗憾地告诉我，此次联欢活动，因为场地所限，只能去一位家长。又因为我不能为她化妆，所以只好让她妈妈去了。事实上，那次活动并非像通知中所说，控制得那样紧。女儿后来再次遗憾地告诉我，守门的保安，根本没有检查家长们是不是持有幼儿园发下的那张小纸条，就让大家进到那座华中地区电力控制枢纽大楼里。虽然后来从录像中欣赏到女儿小模小样的演出，毕竟比不了身在现场，能感觉自己是在和女儿一起唱歌跳舞。所以，在毕业典礼举行之前，女儿和太太再次问，如果幼儿园仍然只让去一位家长时，我不等她们说完，就表示，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所幸，毕业典礼就在幼儿园内举行，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限制。

　　等到帮忙做家务的杨嫂来了，我才出门。到幼儿园时正好九点半。毕业典礼刚刚开始，就让太太代表家长讲话。没料到她竟然瞒着我写了一篇美文，在孩子、老师和家长面前，将那些年轻的妈妈们念得泪汪汪的。最感动的是大班的小朋友一起朗诵《毕业诗》时，所有老师都流泪了。诗写得一般，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不动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女儿和她的那些小朋友，还是一如既往，将毕业典礼当成四年来不断举办的种种幼儿娱乐活动中的一种。大人们在一旁多半是欣喜，少数是感怀地流眼泪，小家伙们不管是坐在一起，还是站成一堆，该淘气和该嬉闹时，仍和往日上课和课间休息时那样。

　　太太说得真好。女儿进来时，才两岁多一点，老师在家园联系手册上写的第一段文字是，表扬小刘晚很能干，别的小朋友都要老师喂，她却一口气吃了三碗饭，若不是老师不让，还想再吃。四年下来，女儿懂得了许多，人也出落得像个小美人了。毕业典礼上，她用钢琴弹奏的《朝鲜小夜曲》也是她自己选的，尽管太太建议她选别的曲目，可她还是坚持要弹这一首，还说与前面小朋友们所跳的舞蹈《大长今》正好相配。女儿有一种同龄孩子还没达到的情感，这一点只是其中之一。一般孩子不会弹这首抒情曲，她在家有事没事就要弹这一曲。单从表演性来看，这种没有秩序的场合，轻快活泼的曲目效果肯定要好许多。女儿的选择，正是她与众不同之处。从钢琴上下来，女儿牵着裙边，行了一个芭蕾舞风格的谢幕礼，惹来一片喝彩声。有小朋友的妈妈和爸爸，更是在我面前赞叹不已。在心里我很满足，嘴里却说，这个动作学了三年。

　　太太的演说中，还引用了女儿亲手所写的一段话。那个周六，我出差到了北京，因为某种教材的出版问题需要商谈，太太不得不将女儿带去省教研室。太太与相关人员谈事情时，女儿就在省教研室的电脑上玩，也不知她是如何想到的，竟然就有了给老师写信的念头。按说女儿对电脑并不是太熟悉，平时在家，我和太太达成了一致，尽可能地让女儿少接触电脑和电视，而多读书。女儿也的确如我们所愿，早早对书籍产生了莫大兴趣。那一天，女儿却在教研室一位阿姨偶尔点拨下，用汉语拼音在电脑上写下一句献给老师的话：毕业总是伤感的，可我们总是会见面的！这一点也印证了，如今的孩子对电脑的应用几乎可以做到无师自通，而毋需让他们耗费太多时间。太太念出女儿写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笑了。

　　孩子们的节日就是如此，让成人们不断地在感怀与快乐中反复。在孩子中间，我们并非觉得自己正在老去，相反女儿的每一个行动与表情都让父亲感受到生命的青春仍在洋溢。在留给女儿的毕业纪念册上，留有永远属于爸爸妈妈的三十一个孩子稚气十足的签名，最生动的是那位叫张景瑞的孩子，他将自己所姓的张字写反了，弓在右，长在左。

　　在纪念册上，女儿所称呼的大李老师写道：“忘不了那个将‘大灰狼’扮演得惟妙惟肖的女孩，忘不了那个做事永远那么认真的女孩，忘不了那个酷爱看书的女孩……愿你永远快乐，可爱的小姑娘——刘晚，勿忘爱你的老师们！”小李老师给女儿的留言是：“无论走到哪里，有一个小姑娘手里永远拿着一本书，那么聚精会神地看着，真让老师担心的是那副厚厚的眼镜！可爱的小刘晚，希望你快乐无忧地长大！”平时女儿嘴里念得最多的万老师最后对她说：“我曾希望拥有一个小女儿，像你一样漂亮，像你一样自信……我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讲的故事，喜欢你的孩子气。相信有一天我能自豪地对别人说：我当过刘晚的老师！”

　　这位名叫万霞的老师，最后对孩子们说了三句话，希望这些被自己用四年时间一点点带大的孩子，一定要记住老师们从一开始就要大家记住的话：

　　任何时候都不要说谎话；

　　任何时候都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任何时候都要将自己心爱的东西与别人分享。

　　这样的话，即使在我们这些成年人听来，也同样是平凡而伟大的真理。

　　两个小时的毕业典礼，任何矫情都无法存在于那段时空。好在女儿让我带了一些自己的小说集去，当着面签名送给了这些老师们，要不然还真不晓得如何回报这些因为教给了孩子们可爱，而使自身变得可敬的美丽的老师们。

　　如此，不能不又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属于所有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老年人、成年人、青年人和我们在家里总是亲昵地将女儿叫做小人儿的小人儿们。

　　这一天我们这个家由女儿说了算，她要吃麦当劳，我们就跟了她去。她要再看一遍《冰川时代2》，我们也陪着她看。所有这些皆因为我们既看到了生命的过去，也看到了生命的现在，还看到了生命的未来。 人是一种易碎品